來到承德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真正進入了夏天好一陣子,其實承德山莊的位置並不特別高,也不特別北邊,其實溫度與北京是相差無幾的,但這裡之所以能有避暑功能的原因就在於,這裡的山水湖泊多過於建築物,且樹木非常的多,每一棵都是參天古木,枝葉繁茂,樹一多這自然就涼,再加上沒有過多建築物的干擾,自山上吹下來的風暢行無阻,中和不少暑氣。

佳韻與掩綠上午都在東宮後的卷阿勝景殿陪著宗衍行棋談天,卷阿勝景殿瀕臨塞湖,可遠望塞山,風景十分優美,宗衍在政事之餘便會在那裡看書或者寫字,都會讓掩綠或者佳韻陪在身邊,不過佳韻因為還要顧上孩子,便無法陪伴宗衍一整天,通常都是用過午膳以後便告退回松鶴齋,其實佳韻自己也知道,比起三人行,宗衍更喜歡與掩綠二人獨處,她與宗衍可談政,但無法談情,能與他談情的,只有掩綠。

佳韻攜著含煙,一路沿著卷阿勝景殿後的東路緩行,本來含煙提議要到文園獅子林去走走看看,因為那兒基本是一組相當精緻的建築群,是先帝下江南時,經過蘇州東北的佛寺獅子林,對其美景愛不忍去,因此才命人也以獅子林為藍本在承德山莊打造一座同名的園林,園林內美景美築甚多,光是一個文園獅子林,就在七十二景中佔了十六景之多,但佳韻卻以乏了為由,只想走點路就回松鶴齋,含煙只當她真的累了,也沒有多勸,但佳韻心裡介意的其實是含煙與顧藺儀共有的過去,自那日雨後,她一直沒有放下這件事,耿耿於懷著。

午后涼風習習,途經水心榭時,一陣風掠過湖面而來,數枝插在亭榭邊上的風車溜溜的轉動著,色彩斑斕十分美麗,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湖都閃動著粼粼波光,偶有白鷺貼著水面飛行,一派自然風光。

「娘娘,您這一陣子臉色都不好,要不要讓顧大人……」

「不用了。」佳韻笑著打斷含煙的話,「本宮沒事,就是有些累,用不著勞煩顧大人。」

含煙輕嘆一聲,「娘娘您總這樣固執,對了,娘娘,有件事兒要向您稟報。」

佳韻望著前方輕聲道,「什麼事?」

「關於慶嬪娘娘的,……」含煙正要說,就見慶嬪與珍兒自前方緩緩行來,便暫且住了嘴,「娘娘。」她拍拍佳韻,佳韻這才回過眼神看見慶嬪二人,她皺了皺眉,調整一下微笑,迎面對上。

「韻嬪不是在東宮陪著皇上嗎?怎麼這會兒形單影隻在這兒?」慶嬪此番見著佳韻,竟是不避不閃,態度十分大方甚至有些高傲。

佳韻柔婉一笑,「慶嬪姊姊哪隻眼睛看見我形單影隻了呢?這不還有個含煙嗎?」她擺明在說慶嬪看走了眼。

慶嬪自是聽得出來,平時的她肯定要氣得跳腳,但此時她卻不甚在意般的笑了笑,「妹妹看來心情不頂好?是不是在皇上和箴嬪那兒受了委屈呀?」

「姊姊瞎說什麼。」佳韻哈哈笑了兩聲,心下一動便說道,「妹妹心情還不錯,倒是姊姊妳,就算心情好也莫要玩瘋了。」

慶嬪蹙了蹙眉頭,「妹妹這是什麼意思。」

佳韻嫣然一笑,「哪有什麼意思呢?只是想提醒姊姊……」佳韻自袖中拈出一塊被燒得有些焦黑的粉色雪緞碎片遞給慶嬪,「提醒姊姊天干物燥,這在自己院落裡點火可得當心吶,傷著自己可不好。」

那塊雪緞殘片一亮出來,慶嬪頓時變了臉色,只見她回頭狠狠瞪了同樣一臉驚詫的珍兒一眼,隨即沉聲道,「這可不是我的東西,妹妹是從哪兒撿來的垃圾?」

她的反應也在佳韻的預料中,只見她淡淡一笑,將那塊雪緞拈在手中把玩著,「是妹妹又弄錯了嗎?妹妹還以為這塊雪緞與姊姊您當日在千秋亭穿的那件,是一樣的料子呢。」

「妹妹這是怎麼回事?」慶嬪不太自在的掠了掠髮,「那種雪緞料子每個宮裡幾乎都有,皇后娘娘那兒也有啊,怎麼就這樣想賴給我呢?」

「賴?」佳韻好生驚訝,「娘娘用賴這個字眼可言重了,妹妹又沒說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怎麼用賴呢?」

慶嬪臉一紅,驀地怒道,「妹妹口舌實在很利,說話拐彎兒抹角,姊姊自嘆不如!」

「姊姊何必動怒?莫非心虛?」佳韻將那塊雪緞隨手往湖上一扔,只見慶嬪的眼色隨著那雪緞飄去,很是驚懼,但聽見佳韻這話又回頭瞪著她。

「韻嬪!妳好大膽子,莫要在本宮面前胡說八道!」

佳韻望著臉紅脖子粗的慶嬪,一方面是覺著這樣拖下去十分厭煩,一方面也有意要嚇嚇她,便上前一步冷聲道,「是不是胡說八道妳自己清楚,有什麼本事就儘管使出來,我倒要看看妳這棵牆頭草有什麼能耐?」

說罷,未等慶嬪回過神來,佳韻喊了聲「含煙」,便讓含煙攙著逕自離去,走了兩三步便聞身後傳來慶嬪的叫囂聲,「妳別得意,妳好日子沒這麼久,妳看著吧!咱們走著瞧!」等我毒死了妳兒子我看妳還囂不囂張!慶嬪在心下怒吼著。

「娘娘,您這樣激怒慶嬪娘娘,妥當嗎?」含煙攙著佳韻,聽著背後隱隱約約傳來的慶嬪的叫罵聲,心下有些不安。

「她這人是個急性子,不激她一激,哪能讓她現出原形?」佳韻冷冷笑道,「我就不信她那麼沉得住氣。」

「只怕慶嬪娘娘狗急了跳牆,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含煙嘆道。

「我戰書已下就不怕她出招。」佳韻輕笑一聲,隨後問道,「對了,妳方才說慶嬪怎麼了?」

含煙噢了一聲,「是這樣的,小允子說,他的線人前些日子有個深夜,看見有人從靜佳室的後門進出。」

佳韻心頭微凜,問道,「看見是誰了嗎?」

含煙搖搖頭,「沒有,因為那附近的守軍巡邏得很勤,線人也不敢靠太近,只隱約看見那人身量瘦小,但也不確定是男是女。」

佳韻凝神思忖半晌,「繼續盯著她,我一直覺得奇怪,覺著她小動作頻頻卻又似乎沒有動靜,不是很尋常。」

「是,奴婢會轉達給小允子。」含煙垂首回應。

          ※                     ※                       ※ 

深夜。

萬籟俱寂,蛙鳴水流,整座行宮除卻人聲之後是一片祥和寧靜的自然之聲,時值子時,除了守衛以外的人幾乎都已經就寢,但松鶴齋後門卻在此時悄悄的被打開,只見門後探出一張小臉,竟是小樓,她睜著大眼骨碌碌的左轉右轉,確定門外無人後才輕掩上門,低頭快步往正宮的方向走去。

夜裡宮道上的宮燈燦燦,但她卻挑著較暗的草地走,幾次還遇見巡邏的護軍,但她眼明手快,加上身量嬌小,總能趕緊躲在樹叢後方,花了些時間才來到靜佳室,彼時珍兒已經等在後門,神情有些焦急,一見小樓出現便急忙招招手,「怎麼這麼慢?娘娘都等急了。」她一邊說一邊將小樓給推進門裡。

「對不起啊珍兒姑姑,路上有守軍……」小樓怯怯的想要解釋,卻讓珍兒給打斷。

「得了得了,先進來再說。」珍兒不耐的揮揮手,抓了小樓就趕緊進入內殿,進得內殿時,慶嬪已經端坐堂上正在喝茶,一看到小樓便皺起眉頭,顯然不耐久候。

「慶嬪娘娘吉祥。」小樓趕緊跪下請安,一張稚嫩的小臉上盛著不安,「奴、奴婢來晚了,請、請娘娘恕罪。」

慶嬪冷冷盯著她一會兒,喀的一聲蓋上茶蓋,笑道,「不要緊,妳起來吧。」

小樓聞言便怯怯的起身,十指攪在一起十分侷促,她垂著頭不敢看慶嬪,只是囁嚅道,「不、不知娘娘深夜召奴婢前來,有、有什麼事?」離上一次夜裡召她來也不過幾天,怎麼又召她來?顯然很心急。

慶嬪頗為溫和的笑道,「別害怕,本宮只是心血來潮想問妳一點事,珍兒,看座。」

珍兒應了一聲是,拉來一張小圓凳讓小樓坐下,小樓迭聲道謝,拘謹的只敢坐一半凳面,雙手僵硬的擱在大腿上,一雙圓眼瞪得大大的,像是隨時就要厥過去一樣,慶嬪不由得笑了兩聲,「瞧妳緊張得,本宮只是想關心關心妳,最近朱顏還有沒有欺負妳呀?」

小樓一聽原來慶嬪娘娘是要問這事兒,她便鬆了口氣,露出一點笑容道,「還不是老樣子嗎,不過,那巴豆…….」她壓低聲嗓,嘻嘻笑道,「還真有點效果,小皇子這陣子肚子老不舒服,朱顏姑娘她們忙著照看,也沒怎麼有力氣罵小樓了。」

慶嬪聞言不由得喜上眉梢,但很快又斂斂神色笑道,「那就好,不過妳可得當心點,小皇子的身子嬌貴得很,別用太多次了,那巴豆粉還剩多少?」

小樓想了想道,「回娘娘,還剩下半包不到。」

慶嬪聞言便笑著點頭道,「那好吧,妳也別食髓知味了,這包用完就別再用了,本宮找個機會向韻嬪那把妳要過來。」

小樓聞言露出驚喜的表情,「這是真的嗎?娘娘?」

「自然是真。」等那一整包全用完,小皇子也該藥毒發了。

「小樓謝謝娘娘。」小樓喜出望外的跪下磕頭,慶嬪隨後賞了她一點點心與一杯熱茶,隨意說了些話後就打發小樓走了。

小樓在珍兒的帶領下又出了靜佳室後門,珍兒還耳提面命了一番,才放小樓離開,小樓又低著頭悄悄走在回返松鶴齋的路上,一手伸進袖中掂量著那還有一半的砒霜,思忖著,由於她已經答應韻嬪娘娘,四個月後隨她們一起回京,因此朱顏夕顏都把她當成自己人一樣,還讓她參與照顧小皇子的工作,她才有機會下毒,因為小皇子的膳食都是朱顏夕顏親自準備,所以基本都已經不試毒了,但她也不敢托大,下的藥量都很低,似乎還看不見什麼效果,眼下這還剩半包,不只慶嬪急,皇后娘娘那兒似乎也有些急了,看來是該將藥下得猛一些,屆時小皇子毒發,真查起來,她只要露點馬腳讓韻嬪查到她身上,她再供出慶嬪,一切就算大功告成。

小樓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了朱顏與夕顏的面容,這些日子以來她們對小樓是那樣親切,韻嬪娘娘也是,好幾次,她抱著小皇子,要餵他吃飯、喝水,幾乎差點下不了手,但是她已經沒有退路,只要這件事辦成,她的家人就有好日子過,要是辦不成,她不但丟了命還要連累家裡,就算不忍心,也得狠下心。

小樓握了握那包砒霜,腳步頓時堅毅了起來。

       ※                     ※                        ※

夏天的白日總特別長,幾乎都要過了酉時才天黑,作息也有所改變,原本晚膳都會在酉時以內吃完,入夏以後便延後到戌時一刻左右才傳上來,佳韻自曉風清揚殿回到松鶴齋時已經是是戌時,本來朱顏要替她傳膳,但她推說有些乏了,且在掩綠那兒吃了點東西,就撤膳了,只讓朱顏去替她備熱水準備沐浴。

「娘娘是否沒有胃口?」含煙一邊替佳韻更衣一邊問道。「您在箴嬪娘娘那兒只吃了點點心,怎麼會不餓呢?」

佳韻揉揉脖子,「也不知怎麼著,這些天總是不精神,心裡慌慌的。」

「心裡慌?」含煙皺起眉頭,語重心長道,「娘娘呀,這回還是讓顧大人看看吧,您這些日子老是不願讓顧大人診脈,這是怎麼回事兒呢?是否顧大人有什麼地方您看不順眼?」

一提到顧藺儀,佳韻的神色不由得黯了黯,確實,她已經有好一陣子不想見到顧藺儀,因此每每他來請平安脈,她總是以各種理由推卻,她自己也知道這實在相當沒有說服力,可她好像越來越無法壓抑那種焦躁,對於顧藺儀與含煙之間美好氛圍感到焦躁……「娘娘?」含煙見佳韻陷入沉思,不由得輕輕喊她。

「噢……」佳韻這才回過神來,輕笑道,「沒的事,好吧,明日就讓顧大人來一趟吧,朱顏,水熱了沒有?」

在沐浴房的朱顏高聲喊著「熱了。」含煙才攙著佳韻過去。

承德行宮佔地廣大,雖然宮殿不若紫禁城密集華麗,但都相當寬敞,浴房也不像在紫禁城只是一個大木桶,在這兒,是由地板下挖約一尺,左右兩尺見方的坑,然後以上好檜木鋪設成一個小浴池,同時塞四個人都不是問題,坐在滿水的池中,水也只到肩,安全又舒適,且在熱水浸潤下,檜木散發出來的味道纏繞在熱氣氤氳中,相當怡人。

佳韻在淨身過後便在含煙與朱顏的攙扶下踏進已經灑滿各式花瓣的浴池,她擇了平日習慣的角落,舒服的坐在那兒,雙手一左一右扶在池邊,微微仰首往後靠在含煙替她準備好,放在池邊的靠頸,徹底放鬆,此時含煙與朱顏都已退至帳外,朱顏回小皇子那兒,只留下含煙一人在外候著。

佳韻輕輕將水往自己身上潑,深吸一口空氣中的微香,正要閉眼小憩,就聽見紗帳被撩開的聲音,回頭一看,是含煙,「怎麼了?」含煙通常不會在這個時候進來。

含煙神色有些微焦急,她碎步來到池邊蹲下身道,「娘娘,剛才夕顏餵小皇子吃東西的時候好像是噎著了,小皇子正哭鬧著呢。」

佳韻聞言吃了一驚,「噎著?現在還噎著嗎?」她邊說邊自浴池裡起身。

「沒有,已經把東西吐出來了。」含煙趕緊抄過一旁乾淨的袍子替佳韻穿上,「只是一直哭鬧著,奴婢方才去看過,覺得小皇子臉色有異這才來稟報娘娘。」

佳韻心下一緊,瞬間要喘不過氣,也不顧地板上濕答答的,連鞋也沒穿,便小跑步掀了紗帳就往子烜的房裡去,「子烜!」她一進門就喊著,只見夕顏抱著子烜一臉焦急的哄著,朱顏也在一邊急得像熱鍋螞蟻一樣,夕顏一見著佳韻,便趕緊將子烜抱給佳韻。

「子烜乖,不哭不哭。」佳韻連忙抱過子烜,只見他哭的聲嘶力竭,一張小臉漲得紅通通的,還不時咳嗽著,叫佳韻心疼死了,「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怎麼會噎著呢?」

「回娘娘,這……奴婢也不知道,方才餵著牛奶,一小匙一小匙的,小皇子卻突然咳了起來,還吐了好多奶水,從也沒見他這樣……」夕顏慌的眼淚都掉出來。「娘娘,是奴婢不好,請娘娘降罪。」

「得了!事情沒弄清楚降什麼罪?起來!」佳韻橫了夕顏一眼,此時含煙上前道,「娘娘,您看小皇子的眼睛還有嘴唇,奴婢覺著不太對勁啊。」

佳韻一聽立刻細細看了起來,只見子烜的眼白有些泛黃,原本粉嫩的嘴唇在唇紋部份竟然有一點青紫的跡象,但相當細微,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這……」佳韻心下一股不安洶湧而上,「傳顧藺儀!」她一聲令下,朱顏立刻奪門而出,但佳韻想想又叫住朱顏,讓她把門掩上,回身對含煙低聲道,「妳去,悄悄的去把顧藺儀找來,切記,要悄悄的。」

含煙心下一凜,大約有譜,便點點頭,理了理衣裳,神色如常的開了門走出去,她一走,佳韻立刻對在場的朱顏還有夕顏道,「還有誰知道這事?」

她二人齊齊搖頭,夕顏道,「方才小皇子噎著,便讓朱顏去通知含煙姑姑,姑姑來了以後才去通知娘娘您的。」

佳韻聽完便點點頭,「很好,此事莫要聲張……」她看了看室內,決定抱著還在抽抽噎噎的子烜先進到皇子房的後殿去,「顧大人來了,就讓他進來。」朱顏與夕顏先是面面相覷,爾後才緩緩點頭,約莫一刻鐘後,含煙帶著顧藺儀匆匆趕到。

「顧大人……」佳韻一見顧藺儀,不知怎地,竟欲語淚先流。

顧藺儀與含煙均是一震,連忙迎上前去,「娘娘莫慌,有下官在。」顧藺儀趕緊抱過孩子放在一旁的小床上,二話不說先把起脈來,含煙則在一旁攙著淚如雨下的佳韻,細聲安撫,只見顧藺儀眉頭越皺越緊,佳韻與含煙的神色也越發難看,佳韻緊緊握著含煙的手。

「怎麼不早通知下官呢?」顧藺儀回身斥責道,清俊的臉龐上盡是責難。

佳韻一聽整顆心幾乎都涼了,「怎、怎麼了嗎?子烜他……」

顧藺儀臉色一沉,起身挨近佳韻與含煙二人,將聲嗓放低道,「這是中毒的症狀。」

佳韻覺得自己的血像在一瞬間都被抽乾了一樣,一種可怕的撕扯由心下蔓延開來,她幾乎站不住的往後踉蹌兩步,跌進含煙的懷裡,含煙攏住她的手也一樣瑟瑟發抖,「毒……」佳韻動了動唇,竟是發不出聲音來。

含煙見狀趕緊代她問道,「確定是中毒嗎?是什麼毒?」

「這下官還不能確定,但看小皇子有嘔吐與吞嚥困難,還有指甲上有些微白色的橫紋出現,綜合這些症狀,下官想,應該是砒霜無誤。」顧藺儀看了看小皇子道。

佳韻與含煙皆狠狠倒抽一口氣,佳韻死死抓著含煙的手,指甲硬生生嵌入含煙肉裡,含煙吃痛但沒有喊出來,只是也緊緊反握著佳韻的手,柔聲道,「娘娘,娘娘您莫要慌,顧大人,這中毒可中得深嗎?有法可解嗎?」

「小皇子的指甲已經出現橫紋,這代表中毒已有一段時日,至少半個多月,但所幸體內毒素似乎還不算多,若加緊救治尚有一絲希望,請娘娘稍安勿躁,含煙,妳來幫我。」顧藺儀說完後便回身打開藥箱取出銀針,含煙將佳韻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安撫幾句後便上前幫著顧藺儀。

佳韻愣愣坐在椅子裡,腦中不斷重覆著顧藺儀方才的話『若加緊救治尚有一絲希望』,那麼是說,她的子烜也有可能得不到那一絲的希望而死去嗎?她看著在床邊忙碌的顧藺儀,他先是替子烜扎針,下完針他便趴在桌上開方,「這個,丹蔘四兩五、桃仁、鬱金一兩五、炙大黃、甘草一兩、綠豆九兩、土茯苓、金錢草六兩,妳拿給小立子他就知道怎麼煎了,要快!」他將藥方塞進含煙手中,並握著她的手耳提面命,含煙正要出門時,佳韻竟起身抓住她問道,「妳去哪裡?那是什麼?」她眼神裡有一絲惶然。

顧藺儀正要開口解釋,便見含煙回身緊緊擁住佳韻輕聲道,「娘娘不要慌不要怕,這是顧大人開的藥方,奴婢正要去找小立子煎藥,娘娘乖,莫怕,奴婢與顧大人都在,啊?」

只見佳韻抽抽噎噎的,淚滴滴答答的掉,此刻的她不是韻嬪娘娘,只是一個為了愛子擔心受怕的母親,顧藺儀輕嘆一聲,上前握住佳韻的肩將她輕輕拉開,「娘娘,讓含煙趕緊去找小立子吧。」含煙與顧藺儀相視點頭,她很快奔出房去。

含煙一走,佳韻就像失了依靠一樣,當場軟倒在地,嚶嚶哭著,「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怎麼會沒注意到子烜的情況?」她心裡自責不已,這些日子因為不想看見顧藺儀與含煙在一起,所以她拒絕讓顧藺儀診脈,也連帶不讓顧藺儀為子烜診脈,她沒有想到,卻因此助長大錯,若早些讓顧藺儀替子烜看看,也不至於拖到毒發,佳韻此刻簡直想殺了自己,「都是我不好……」她癱坐在地上,癡癡望著身上插滿了灸針的她的兒子,只是哭,想過去卻沒有勇氣,她是個失格的母親。

顧藺儀看著如此脆弱的佳韻,心下大有不忍,便溫聲道,「娘娘莫要自責,當務之急是先解了小皇子的毒,茲事體大,還要娘娘您來釐清這到底是由何處中毒!娘娘您是小皇子的親娘,除了妳以外誰還能幫他?您務必堅強起來!」

佳韻聞言迭迭點頭,但還是止不住淚,她也想堅強起來,但此刻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卻無法站起來,面對他,她竟然忍不住內心的脆弱,像是無意識般,佳韻竟伸手輕輕攢住顧藺儀的衣襟,細瘦的雙肩抖瑟著,顧藺儀心下一驚,這才發現佳韻只著了一件單衣,長髮未綰,還半濕著,顯然是沐浴到一半就趕過來,他急忙往後退,但佳韻抓著他衣領,他一後退佳韻便被往前帶,整個人順勢倒進他懷裡,他只差沒大叫出來,七手八腳的要推開佳韻,但只聞佳韻輕聲哽咽道,「求求你……」聲嗓柔婉脆弱,尤如花瓣邊圓顫抖的露珠,如此叫人心生憐意。

顧藺儀漲紅了臉,有些困擾,但終究沒有推開佳韻,就僵在那兒任佳韻在他胸前哭泣,這一刻,成為顧藺儀這輩子唯一隱瞞了含煙的事,也是他與佳韻之間永遠的秘密,一個,在愛與同情之間搖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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