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偏院,其實大小跟一般院落差不多,有個寬敞的庭院,此刻庭院中正擺著四張太師椅,太師椅左方一座琉璃山水屏風,右方一茶几,几上一盆寶珠山茶,顯然是為了繪全家福而營出來的景,「再放兩張椅,兩位王爺一塊兒畫。」莫道仁高聲吩咐著,小廝們得令立刻手腳麻利的再添了兩張太師椅,很快的把景給調整妥當,並在周圍放了幾個火盆,怕主子們凍著。


「王爺請上座。」莫道仁一手捻鬍一手比了個「請」的手勢,宗項與宗理便落坐在最右方兩個位置,待所有人都落座後是這樣的,自右數起是宗理、宗項、莫柔月、莫道仁、莫夫人、莫君飛。


「老爺,小的這就把舞大師請出來。」莫文遠說罷便高聲喊道,「有請舞九天舞大師。」話聲一落,一旁的小廝便抬出一畫案與畫椅,並奉上一盞蓮心玉露茶,隨後一身著明紫色長袍的男人負手緩步出現,但那男子竟戴著一京戲小生的面具至鼻間,只露出了雙眼視物與嘴說話,遮去半臉,叫人看不清他的長相,鮮豔的服裝與格格不入的面具,讓宗項不由得微瞪大眼,心下驚詫著這個享譽京城的畫師竟如此的……不倫不類。


「這舞九天舞大師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二哥第一次看見難免震驚。」宗理挨近宗項低聲笑道。


那舞九天身後跟著一名灰衣小廝,正是那日與莫文選喊價的那位,他捧著舞九天的畫具,但兩人見到坐在太師椅上的眾人之後俱是頓了頓步子,只見舞九天側身向小廝低語幾句,便立在原地不動,眾人奇怪之際,那小廝開口道,「不是說好畫四人的嗎?怎地多了兩位?」


莫文遠趕緊迎上前去,低聲道,「诶,這兩位可是二王爺與七王爺,今日前來為我家老爺賀壽,如此尊貴之人一同入畫,想必舞大師也求之不得吧?」


舞九天聞言,又向小廝說了幾句,小廝轉達道,「我們家大師沒什麼求之不得的,就算是皇上要作畫也得排隊。」這口氣大得很,叫宗項不由得皺起眉頭,他又接著說,「要一同入畫也行,價格要重新估算了。」


「這……」莫文遠求救似的望向莫道仁,見莫道仁頷首他才又說,「诶是是,自然是重新估算的了,卻不知舞大師開價多少呢?」


小廝一語不發的擱下畫具,又自袖中掏出那台讓莫文遠心驚無比的算盤,劈哩啪啦的撥算起來,喀鏘一聲,撥算聲止,「貴府未先行通知,因此多出來的兩個人沒有折扣,依照一人兩百兩的價格,加上原先談好的五百兩,還有此刻耽誤的時間算一百兩,一共是一千兩,金額有點兒大,付現或者給錢莊的兌現牌都行,若是兌現牌,兌現期三日,超過一日便多加息錢50兩,付現還是給牌子?」小廝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完,然後將手伸向莫文遠。


現場一陣靜默,眾人都讓他的話給驚得傻了,莫文遠半晌才回過神,此刻連叫也叫不出,磕磕巴巴的說,「一、一、一……」


「一千兩。」小廝很貼心的替他接下話。


「放肆!!」莫君飛一拍扶手起身大喝道,「這什麼土匪價?你曉不曉得你在哪兒?這兒可是相爺府!肯讓你來作畫已經很賞臉,莫要獅子大開口了!」


那小廝也不害怕,靠近了舞九天,聽著舞九天的話點點頭,然後說,「咱們舞大師說,不畫也行,咱們這就打道回府,但下回要再畫?萬金禮聘也沒門兒!」說罷,便捧起畫具,與舞九天相偕要步出院落。


「舞大師請留步!」莫道仁出聲喊,回頭橫了莫君飛一眼,「你不要插嘴。」


「爹!這什麼鬼價格啊這……」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莫道仁低聲斥道,「這舞九天的工錢雖然高昂,但是轉手賣掉可是能賺三倍啊!今日繪這一全家福足以當成傳家之寶,何況又是兩位王爺一同入畫,你不懂就給我閉嘴。」他罵得莫君飛一愣一愣,只得悻悻然坐下。


「舞大師莫要惱怒,小犬不懂事、不懂事,一千兩就一千兩,請大師作畫吧。」莫道仁如此客氣,叫宗項更是驚詫,想不到這舞九天一介畫師竟讓向來自視比天高的莫道仁也要鞠躬哈腰。


舞九天聞言,一語不發的回轉腳步,在畫案前坐下,灰衣小廝則俐落的替他將畫具都擺放好,「各位隨意坐吧,最好是輕鬆的交談,舞大師需要的是各位自然的神情。」小廝說罷便垂手退到一旁候著,那舞九天已經沾著畫筆畫將起來。


「這舞大師作畫挺人性的,不像如意館那些個夫子總要人不許動。」宗理率先鬆懈下來,順手端了茶來喝。


「但派頭可端的十足。」宗項忍不住說。


「可不是?但舞大師的畫真是美呀。」莫夫人手絹掩嘴輕笑。


「莫夫人也蒐藏舞九天的畫嗎?」宗項問道,換了個較舒服的姿勢。


「是呀,娘前前後後買了五六幅呢,都掛在畫樓裡。」莫柔月紅著雙頰道。


宗項微微點頭,「夫人也是風雅之人。」


莫道仁嘿笑一聲,「內人附庸風雅罷了,不過那些個畫作價值連城倒是真,二王若有興趣,稍後讓柔兒帶二王前往一觀。」


「是呀,稍後我帶二王去看看。」莫柔月見有爹爹幫腔,便大著膽子將手搭上宗項的手臂。


宗項皺起眉,卻又不好意思當場甩開給人難堪,只說,「這倒不用麻煩莫小姐了。」


正當莫柔月還想說些什麼時,只聞舞九天的小廝輕咳一聲,莫文遠趕緊問,「可是舞大師有何吩咐?」


「嗯,舞大師說這麼排視覺上不好看,得要換換位置才行。」


「怎麼換呢?」莫文遠覺得額上的筋又在抽跳,怎麼這個舞九天毛病一大堆?


「莫小姐坐到七王的位置,莫夫人與莫公子就與二王、七王調換吧。」此言一出,莫柔月立刻拉下臉來,這樣換位置,等於二王爺在最左,她在最右,相距最遠呀!


莫文遠自是瞧得出來自家小姐的臉色,立刻陪笑道,「一定得換嗎?」


「畫出來難看可別怪舞大師。」小廝一攤手無奈的說。


「得了得了,就換吧,不過是個位置嘛,換吧換吧。」莫道仁雖心下頗有微詞卻仍耐著性子道,於是一眾人便開始大搬風。


換了位置後眾人的話也少了,幾乎是各做各的事,喝茶的喝茶,吃點心的吃點心,低聲交談的低聲交談,那宗項從頭到尾都不出聲,直盯著舞九天瞧,事實上他倒挺感謝他的,及時替他解了圍,否則那莫柔月直黏過來他也煩得很,不過……舞九天為什麼要幫他解圍?


嗯?看著看著,宗項突然皺起眉,低聲問著宗理,「七弟,你第一次見這舞九天嗎?」


忙著吃點心的宗理點點頭,「是呀,頭一回得見呢,怎麼了?」


「不覺得,似曾相識嗎?這舞九天。」他尋思著,那露出在面具後方的雙眼與未遮蔽的唇,總覺得在哪兒看過?


宗理聞言也定睛瞧了一會兒,搖搖頭,「這樣你也能瞧得出來?我就不覺得像誰,是咱們認識的?」


「是也不是。」宗項仍是直勾勾瞅著正低頭專心作畫的舞九天,正揣度著,那舞九天突然抬起頭向他望來,冷不防四目相交,宗項雖微驚卻也不移開目光,就這麼與舞九天目光膠著著,舞九天的眼神十分深遂,叫人讀不透,對視了好半晌,連眾人都發現了,俱看著那相望的兩人,不知怎麼了?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眾人都目瞪口呆,只見那舞九天凝著宗項,然後竟看著他,彎起一抹弧度優美的微笑。


那笑讓眾人都傻了眼兒,多美多妖豔的笑容啊?


莫君飛紅了臉、莫道仁紅了臉、莫夫人與莫柔月都紅了臉,連一旁的莫文遠與一干奴僕都紅了臉,宗理連吃到一半的糕點啪答一聲掉在地上也不自覺,當事者宗項算是其中最鎮定的一個,但他也忍不住微微紅了俊顏,頓時不知該將眼光移開好還是繼續對視著好,征戰沙場他殺敵無數,此刻他卻心慌了起來。


舞九天是個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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