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上延禧宮?」宗衍自奏折中抬起頭,狐疑的望著李緯。


李緯诶了一聲,滿頭大汗躬身道,「是啊,皇上您讓奴才連續跟了七王五天,加上今日就六天了,他日日都往延禧宮去。」

宗衍皺起眉頭擱下手中的硃砂筆,尋思著,這延禧宮不是那染肺病的裴答應幽居處所嗎?為何宗理日日都往延禧宮去?難不成……?宗衍越想鐵色就越見鐵青,李緯見狀趕緊出聲道,「皇上莫急躁猜想!七王不會那樣做的,奴才總是跟到延禧宮後門,也未進宮探查,無法確知七王到底進延禧宮做些什麼,皇上,請讓奴才將事兒釐清了再說吧?」他知道皇帝在想些什麼,皇帝認為七王與裴答應私通了,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呀!


宗衍銳利的眼神劃過李緯,沉聲道,「都整整六日,日日早晚都往延禧宮去,這不明擺著嗎!!」


「皇上……,不管怎麼樣,也得問過七王再作打算吧?如此莽撞實非良策。」李緯苦著一張臉勸阻道。


宗衍陰沉著神色,思忖半晌才緩緩開口,「去把宗理給我叫來。」

李緯顫顫的應了聲是之後就帶人前往景祺閣將宗理給請到御書房去,「到底什麼事兒呀?」宗理邊走邊問,事實上他心下早就有底,也正想著怎麼過了幾日宗衍都尚未向他提起這事兒呢?原來是多觀察了幾日,他心下竊笑著,這倒是很像宗衍素來小心謹慎的行事風格。


「這,奴才也不知道呢。」李緯偷偷覷著宗理,發現他竟然還有心情偷笑?卻不知大禍臨頭了,但是這七王爺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再頑皮、再玩世不恭,卻也是個善良謙恭的好孩子,決計不可能幹出這等大逆不道、有違倫常之事,但是一連六日他都往延禧宮去也實在太不尋常。


一行來已經來到御書房前,李緯要通傳前特地向宗理說了,「王爺,別怪奴才多嘴,皇上眼下情緒並不太好,您稍後入內可得留神了。」


「我曉得的李公公,通傳吧。」宗理一臉胸有成竹的笑意,但李緯可是心驚膽顫的很。


「啟稟皇上,七王爺到。」李緯尖著嗓子喊道。


「進來。」


「喳。」李緯得令後推開門,對宗理比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四哥你找我?」宗理一進書房便笑嘻嘻的往椅子裡一坐,順手撈過一旁水果盤裡的白桃啃了起來。


「這麼晚還沒睡?」宗衍頭也不抬的問。


宗理愣了愣,「就算睡下了我也得起來呀,四哥找我嘛,我怎麼敢不起床?」白桃真好吃,呈給皇帝的硬是不一樣。


「看來你還挺敬我這個四哥。」宗衍的語氣似笑非笑,聽不出怒意卻也聽不見喜色。


但宗理豈會不知宗衍正怒火中燒呢,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要讓那火燒得更旺,「當然囉,四哥雖然是四哥,但更是皇帝,我雖然是你七弟但也是個臣子啊。」


「那四哥考考你,五倫為何?」宗衍抬起頭,目光灼灼的望著宗理。


宗理將手中的桃核一扔,抓過手巾擦了擦手,將身子坐正,雙腿交疊,雙手交握置於腿上,竟是鮮見的正經模樣,只見他略加思忖便開口道,「君臣有義君臣倫、父子有親父子倫、夫婦有別夫婦倫、長幼有序兄弟倫、朋友有信朋友倫。」


「那給四哥說說,何謂君臣有義君臣倫。」


宗理一笑,這四哥就是一條腸子九彎十八拐的,但也無妨,就看看四哥要鋪陳到何時才會把話說白了,「天地之道,君臣為先,君道圓和,臣道方信(註),此為君臣倫;為人君者,善盡君道;為人臣者,善盡臣道,又,大學裡說:『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者,止於敬。』此為君臣有義君臣倫。」


這一番回答讓宗衍挑了挑眉,他勾起唇角,「真該讓二哥也聽聽,七弟你也不是不學無術。」


「四哥哪裡話?這些,太傅都教過的不是?」宗理蠻不在乎的聳聳肩。


「那好。」宗衍又道,「接著給四哥說說何謂長幼有序兄弟倫吧。」


「四哥這莫不是在考七弟我小時所學吧?」宗理佯裝失笑。


「說吧。」宗衍似也不想多廢話,雙手交疊撐在下頷,直視著宗理的雙眸,等著他的答案,一股子天子威嚴隱隱發散。


宗理也不禁微微緊張緊來,以他對四哥的瞭解,四哥此刻怒火高漲,他不由得在心底苦笑著,也是,這等『穢亂後宮』的情事可是足以殺頭的大罪,驕傲如四哥,又怎麼容得下別人讓他戴綠帽了呢?就算他是宗理,是宗衍最疼愛的弟弟也一樣。


「忘了嗎?」宗衍見宗理遲遲不答便開口問道,眼神頓時抹上一層陰騭。


「沒忘沒忘。」宗理這才猛然回神,笑著答道,背脊已是薄汗密佈。


「那你說吧。」宗衍瞇起雙眼,「何謂長幼有序兄弟倫?」


宗理深吸口氣,「天下之人,各懷其家,父子兄弟,異體同氣(註),此為兄弟倫,兄弟乃父母之分形,如手足之親,兄友其弟,弟敬其兄,相親相愛,患難與共,詩經云:『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此為長幼有序兄弟倫。」


一說完,宗衍立時大笑出聲,「好好好!」他連連擊掌並說了三聲好,「好一個兄友其弟,弟敬其兄,宗理你說,朕可曾不友愛於你了?」他起身來到宗理面前,不稱我開始自稱朕。


「四哥你怎麼了?」宗理警戒的看著宗衍,扯著嘴角笑道,「四哥向來對七弟非常好,七弟銘感五內。」


宗衍居高臨下的凝著宗理,神情越見冷厲,「那你自己說,你可曾敬愛於我?」


一滴冷汗自宗理的額際滑下,「自然是有的,我敬四哥如天……唔!!」


話未說完,宗衍竟一拳痛擊宗理的左頰,力道之霸,揍得他連人帶椅往後摔翻,茶几上的茶盞與果盤全都碎了一地,聲響之大驚動了門外的李緯,只聞李緯迭聲低喊「皇上您沒事吧?」宗理大喝一聲退下後門外便再無聲息。


「你膽大包天!竟敢穢亂後宮!!!」宗衍痛心疾首的吼道,兩步上前揪住宗理的衣領將他拽起。「說!!你為何做出這種事!?」


宗理萬萬想不到宗衍竟會向他動手,一時竟是瞢了,愣愣的望著眼前這個俊臉猙獰的皇帝,他的二哥,竟為了女人動手打他?還是未經求證的事,這是他始料未及的,突然間宗理的內心某處似乎隱隱作痛了起來,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伸手就擋住宗衍要再揮下的一拳,「二哥!!你說些什麼我聽不懂!!」他用力掰開宗衍的手,起身退開兩步,此刻他衣領被抓亂嘴角還淌著血絲,形容狼狽。


「你還裝傻?」


「臣弟並沒有裝傻,而是四哥你所說『穢亂後宮』之事臣弟壓根兒就沒幹過!」宗理心知此刻只是在演一齣戲,但卻沒由來的真火起來。


「你日日上延禧宮幹什麼去了?」宗理也不再拐著彎兒說話,指著延禧宮的方向厲聲問道。


宗理瞪大了眼,「四哥你……」


「幹什麼去了!!??告訴朕,你跟裴答應那個賤人幹些什麼茍且之事了!?」


「四哥!她不是賤人!」宗理忍不住回吼他,「臣弟也未與裴答應有過任何茍且的行為,敢問四哥以何評斷臣弟?」


見宗理竟會如此迴護一名女子,難道那幽居後宮的女子讓宗理如此動心?宗衍心下的情緒複雜到了極點,他這個七弟從來就是什麼都毫不在乎,閒散度日,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怒吼過,倒讓宗衍稍稍恢復了理智,「這七日之內,我讓李緯日日跟著你,他說你每日早晚都上延禧宮去,且由後門進出,皇親任意出入後宮本已有違宮規,你要我怎麼不評斷你與我后宮女子有染?」


宗理順了順氣,「是,我是有違宮規,但我上延禧宮不過是去探望朋友罷了,至於後門進出……」那只是為了方便李緯跟蹤。


「至於從後門進出,是臣弟心知此舉有違宮規,不敢太明目張膽。」他伸手擦去嘴角的血。


「朋友?什麼朋友?裴答應?」宗衍問,在他的後宮交朋友?想笑掉誰的大牙?


「正是,我與裴答應還有緋然確實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上延禧宮主要是去蹭飯吃,沒有別的。」


「蹭飯??」盛怒之中宗衍還是忍不住失笑了,這太荒謬了,「堂堂天家子弟你上延禧宮蹭什麼飯去?」


「延禧宮的飯菜合我胃口。」宗理賭氣的撇開頭,俊臉微微泛紅道。


飯菜合胃口?宗理尋思道,「莫非,你說的廚子,便在延禧宮?」


「可不是嗎?吃過一次之後,宮裡的御膳我根本吃不下,只好每天都去延禧宮蹭飯去了,不然我可要餓死了。」傷口痛得宗理齜牙咧嘴。


宗衍閉了閉眼,往後坐進椅中,腦中迅速的思考著,這整件事聽來荒謬極了,但是若是對象是宗理,似乎就多了那麼一點合理性,畢竟宗理從小就不是個按牌理出牌的孩子,老是盡出一些驚人之舉,宗衍揉揉額角,覺得頭真疼。


「還有。」宗理扶起一張被撂倒的椅子也跟著坐下,「你以為那裴答應真是因病才被遷往延禧宮的嗎?」


「皇后是這麼跟我稟報的,怎麼,不是嗎?」宗衍狐疑。


只見宗理翻翻白眼,「那個思凝我就討厭她,都是她在搞鬼!」


「宗理!她好歹是妳嫂子,是皇后。」宗衍皺起眉頭,「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就不想承認我有這樣一個嫂子……」宗理低聲咕噥著,「裴答應根本沒病!她好得很,只是得罪了思凝,才讓思凝給丟到那兒去的。」


「宗理,這話可是那裴答應告訴你的?」宗衍眼中精光一閃。


「四哥,掩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以為掩綠利用我?這你就錯啦!」宗理搖搖食指,「我宗理有這樣容易被利用嗎?」


聽著自己的兄弟喊自己妃嬪的閨名,宗衍仍然心有不滿,但卻暫且先壓下,「是你查探的結果?」


「可不是?」宗理沒好氣的說,沉吟了一會兒道,「四哥,我知道你不信我。」


宗衍被說中心思也不惱也不羞,十分直截了當就點頭道,「沒有錯,你認為你這一席話能讓我完全信服嗎?」


「自然不可能,我不是不了解四哥你。」宗理扯著嘴角微微一笑,坦然的直視著宗衍的雙眸,「既然如此,要不四哥隨我去一趟延禧宮?你親眼所見總該不會有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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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出自活佛師尊慈訓
確切來源尚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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