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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萬壽節終於到來,忙和了數月就等這一天,宮中上下從白天一直忙到入夜,這萬壽總算在太和殿上正式揭幕。


這太和殿是為宮前三大殿之一,三大殿分別是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太和殿是進入午門後第一殿,體積相當巨大,基台兩丈,殿高十一丈,殿週邊基臺上下供設置十八座銅鼎,東南角設日晷;西南角擺嘉量 ,並與銅龜、銅鶴擺成一列,這太和殿是舉行任何重大儀式時使用的殿宇,比如登基大典、皇后冊封大典等等,以及每年的元旦、冬至、萬壽三節,都會在此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在皇上駕臨時,那十八個銅鼎會同時燃燒柏枝,銅龜、銅鶴中也會燃起線香,並於殿簷下奏中和韶樂,百官跪地聲呼萬歲迎接聖駕。


此刻,文武百官與皇帝、皇后、后宮妃嬪都已經就座,殿上一陣肅穆,等待著皇太后的到來,約莫一刻鐘,殿外太監尖聲道:「太后娘娘駕到------」


就見太后娘娘儀仗緩緩爬上台階,鳳駕一步上殿廊,韶樂奏起,眾妃與群臣俯首,聲呼千歲,聲勢浩大,響徹雲宵,震動整個太和殿。


「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太后身著秋香色五爪粧緞龍袍,袍上繡金龍九條,佩鏤金領約,綴東珠十一顆,其中間雜珊瑚,並佩朝珠、綠色彩帨,繡紋為五穀豐登,頭戴三層朝冠,各佈東珠三顆、珍珠十七顆,最上則銜大東珠一顆,朱緯四週綴金鳳七只,東珠九顆,貓眼石一顆,珍珠二十一顆,腳踏琉璃九龍飛鳳紋花盆底,鞋頭各綴東珠一,鞋邊綴珍珠各八顆,華美至極,隆重無比。


博爾濟吉特.靈月扶著崔璧的手,揚著下巴,肅然而高傲的一步步緩緩走過群臣之前,然後踏上太和殿儀臺的踏階,此時崔璧將手放開退到一邊,接下來則由皇帝親手將母親帶至鑾座,皇太后坐定之後,銳利的眼光掃過整個大殿,又掃過那依禮而跪的妃嬪,頓了頓,揚聲道,「平身。」


「謝皇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祝願太后娘娘壽與天齊。」群臣再呼千歲,爾後起身席地而坐


皇太后看著這為她賀壽的陣仗,露出滿意的笑容,「皇后,今年妳用心不少。」她嘉許的望著思凝皇后。


皇后拘謹的微微點頭,「太后娘娘過獎,今年臣妾首次操辦,還有慧妃幫著我。」


皇太后微一挑眉,「噢,是,今年還有慧妃幫著呢。」她看向坐在皇后身側的慧妃,「妳也辛苦了。」


今日宴飲太后坐中,皇帝於右,皇后於左,皇帝身側是二王宗項、三王宗獻、五王宗允、七王宗理,皇后身側是慧妃、憫妃、慶嬪、蓮貴人、儷貴人、韻貴人、彩貴人,其餘答應、常在則分坐在貴人以下。


慧妃忙起身見禮,得體的道,「太后娘娘過獎,臣妾無功,都是皇后娘娘一人完成較多。」


「慧妃妳也不必過謙了,皇后經驗尚淺,沒有妳的幫忙哪能成事兒呢?」宗衍皇帝溫柔的笑道,「皇額娘,咱們開始吧?莫讓群臣好等。」


「這是。」皇太后點點頭,此時服侍的禮官替皇太后斟了杯酒,皇太后起身舉杯朗聲道,「感謝眾卿家為哀家賀壽,哀家先乾為敬。」語畢,便一口仰盡杯中液,現場立時一片歡呼聲。


「大家開動吧!」宗衍滿是愉悅的宣佈道,這話一出口,樂師奏樂,安排好的舞孃隨即上場輕舞,殿上的氣氛頓時輕鬆不少,下邊是群臣同歡,上邊是王家同樂,只見宗理率先執著酒杯起身。


「太后娘娘,宗理要當第一個祝賀您的人。」他嘻嘻笑著,十分討喜。


皇太后呵呵笑了起來,「久不見七王,又長大了些呀,怎麼也不常來看看哀家呢?」


「太后娘娘別怪我,我懶嘛,喏,兒臣這不就向您陪罪了嗎?兒臣先罰三杯!」宗理說完,便連飲三杯,博得滿堂彩。「祝太后娘娘福澤綿長。」


「唷,臣妾倒不知道七王有這麼好酒量,果真是長大了。」皇后將手親親密密的搭在太后手上。


「是啊,真不知七弟如此好酒量。」五王宗允朗聲笑道,隨後起身,「太后娘娘,兒臣也敬您,但兒臣沒有七第這樣好酒量,以一杯為敬,祝願太后松柏長青。」


「宗允你難得回京,這次多待幾天,別太快又不見人影,哀家想著你呢。」太后慈愛的道,五王宗允生性淡泊,不喜待在朝堂於是雲遊四海去,也是難得才回京一趟。


「是,兒臣遵命。」他爽朗一笑,果真是心性開闊,連笑都那樣不拘小節。


「皇上就留留五弟吧,這王爺哪有這麼好當啊?」宗項打趣道。


「這話二王說來可是忒有說服力的,二王長年戍守關外,是我朝功臣,眾王爺是該向二王看齊才是。」太后連連點頭,眼神中滿是讚賞。


宗項趕緊起身,躬身見禮,「皇太后莫要折煞兒臣,此乃兒臣責任,以此酒感謝太后娘娘賞識,並祝願娘娘萬壽金安。」這幾位王爺中除了宗衍以外就屬宗項生得最英俊,他一站起來,女眷們皆忍不住偷偷覷著他,只見他將杯子喝乾,坐回位置上時眼神有意無意就朝貴人娘娘那一丟,不少女眷心都狠狠震了一震,但唯有薛彩衣,卻是面無表情的低頭喝酒,她知道,他在看她。


之後氣氛熱鬧起來,喝酒談天吃菜,好不愉快,連憫妃娘娘也破例喝了一點酒,近日鳳體違和的太后也展露歡顏,席間佳韻與彩衣不時的交換眼色,注意著每個人的動靜,就在不久前,掩綠才告訴她們,漣漪去過一趟景仁宮的事兒,但卻不知實際談話內容,她二人心底有譜,便特別留意,就怕在這萬壽宴上出什麼岔子,不過,這麼一看,佳韻皺起眉頭。

「怎麼了?」薛彩衣輕啜著酒。


「顧飛玉沒有來。」佳韻輕聲道,薛彩衣這才發現眾答應中並沒有顧飛玉的身影。


「有古怪。」她說。


但不容她二人細想,因為皇上已經丟了話過來,「咦?朕記得韻貴人的琴彈得很好,不如就來一曲吧?皇額娘您認為如何?」


皇太后向來就不喜佳韻,但宗衍這麼說她也不好婉拒,倒顯得她小氣了,於是太后便笑道,「想不到韻貴人除了才氣縱橫以外,也通曉音律?」


「臣妾不敢當,略懂而已,若太后娘娘不嫌棄,就讓臣妾替太后娘娘奏上一曲,含煙?」她微側身向後喚著自己的侍女。


「是,貴人。」含煙很快上前。


「去取我的琴來。」


片刻不到,含煙已經抱著佳韻的琴回到太和殿,佳韻接過琴,起身步至中央,將琴置在宮女為她架好的琴台上,鬆鬆指節,優雅坐進椅中,「臣妾為太后娘娘奏上一曲『彩雲追月』。」


她戴上指套,先是彈撥了幾個弦調音,隨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纖指撫上琴面。


樂音如流水般順流而出,如此清新如此空靈,琴音錚然,既清新又活潑,猶如清泉淋琅流離;如雀鳥巧躍枝頭,但纖手幾番撥弄,忽而婉約、優雅,若天邊彩霞風動飄飄;若暗夜花香浮動,如此叫人陶醉不已,彩雲追月本身就是首溫雅的曲子,此時佳韻低眉專注,輕撫琴弦,美麗的臉龐上不時漾起輕淺的微笑,沉靜如水,仿若那汪清泉中倒映著的一輪新月,美得朦朧,叫人著迷,曲子在佳韻將手離開琴面時停止,但是那悠揚琴音卻在大殿上繞樑不絕。


只見她額上滲著薄汗,並輕輕喘著,抬起頭水漾明眸望著皇太后,輕輕開口道,「皇太后是天邊明月,臣妾等是天際彩霞,總追隨著太后您的腳步前行,以您的懿德為典範,臣妾敬皇太后一杯,祝願太后壽比松齡。」說罷便一口仰盡。


「好!太好了!」宗衍朗聲大笑連聲叫好,「朕的韻貴人果然才華出眾,皇額娘您說是不是?」


此時皇太后的神情不由得和悅不少,緩緩點頭讚賞道,「嗯,這韻貴人的琴音確實動人,說話也很動聽,哀家挺喜歡這首彩雲追月,崔璧。」


「奴才在。」


「把這碗甜湯賜給韻貴人。」皇太后指著她桌面上一碗特製的雪蛤露。


此言一出在場妃嬪無不在心下暗暗驚訝,這下賜餐食的恩寵並不少見,但是皇太后向來是不喜納蘭.佳韻,此番卻不僅讚其琴音更下賜甜湯,莫非真讓那首曲子給感動了?


「是,太后娘娘。」崔璧微微一笑,端起那碗雪蛤露來到佳韻面前,「韻貴人,皇太后特別賞賜您的。」


佳韻伸手接過,高舉過額,「謝皇太后恩典。」


「這韻貴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皇后笑吟吟的說道,有意無意瞥了慧妃一眼。


慧妃自然注意到,卻也微笑以對,「可不是?皇上好福氣,有韻貴人這麼一個氣質出眾又才華洋溢的貴人在身邊。」


「妳真這麼想嗎?」太后娘娘突然望著慧妃問道,笑容可掬但眼神卻十分銳利。


慧妃心下一凜,連忙柔聲道,「這是當然的了太后娘娘,后宮充盈,皇室才得以薪火相傳啊,最好韻貴人趕緊懷上龍胎,為皇上添個子嗣。」


此言一出佳韻立即羞紅了臉,「慧、慧妃娘娘別打趣佳韻了。」


「什麼打趣?」太后娘娘诶了一聲,「這懷龍胎可是天大的好事,多少人夢寐以求,如今皇帝尚無一兒半女,哀家真希望妳們的肚皮爭爭氣兒呀。」


「皇額娘可是要累死兒臣?」宗衍忍不住低聲笑道,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的人都笑了,但皇后的神情卻似乎不是這麼真心,佳韻注意到了,畢竟她一國之后,至今無所出實在是臉上無光。


但不一會兒,皇后就打起精神,喝了幾杯酒,突然開口道,「太后,臣妾今日為您準備了一個禮物。」


「哦?」太后娘娘驚喜的挑挑眉,「什麼禮物?」


「皇后準備的禮物?朕也很好奇呢。」宗衍也覺驚訝,這皇后向來也不是個特別機伶的,今日卻神神秘秘的準備了禮物?眾人也都好奇的望向皇后。


「待臣妾揭曉謎底,肯定讓大家吃驚。」皇后笑瞇了眼,又有意無意的向慧妃笑了一下,那慧妃心下疑竇頓生,下意識朝答應群裡看了看,才赫然發現顧飛玉竟不在其中,莫非……?


「奏樂吧。」皇后擊掌兩下,樂師們便奏起樂曲。


「咦?這是<綠腰>?」略通舞蹈的蓮貴人聽聞樂曲便輕聲道,正要問皇后之際,只聞那樂師將奏樂音漸小,一陣清脆鈴聲響起,堂下緩緩舞進一名打著赤腳,身著綠色雪紗束廣袖舞衣,綠色雪紗束袖寬舞褲,身材曼妙的舞者,她細白的腳踝上與手腕上則各套一串銀鈴,面上蒙著面紗,僅露出一雙以工筆描繪特地勾了眼尾的美麗雙眸,額間還貼著一梅花鈿,妖嬈無比的隨著緩慢慵懶的樂聲舞動著柔軟嬌軀,身姿甚是媚人,那一舉手一投足銀鈴輕響,眾人頓時看傻了眼。


<綠腰>是唐代時期軟舞的一種,當時的舞分成「軟舞」與「健舞」兩種,健舞的特色是矯健剛勁,而軟舞則與之相反,輕歌慢舞,強調的是一種婉舞舒展的優柔美麗,只見那名舞者隨著音樂緩緩擺動著四肢與腰肢,或踮腳、或下腰、或回眸、甚至雙腿平舉過腰並輕盈跳躍做驚鴻翩舞狀,每一個動作都既優雅又性感。


那廣袖翩翩,或拋或接如行雲流水,突然她一個下腰將水袖拋往宗衍的方向,不偏不倚那抹輕紗拂過宗衍面上,只聞香風細細,只見美眸生波,宗衍一時竟被迷了心神,伸手想留住那抹輕紗但舞者卻早一步收勢舞開,但那雙有神的雙眸還是緊緊鎖著宗衍。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翩如蘭苕翠,宛如遊龍舉。越艷罷前溪,吳姬停白苕。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低回蓮破浪,淩亂雪縈風。墮珥時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註)只見那舞者倏而平舉雙手拋出水袖,雙腳一旋輕快的轉起圈來,越舞越快,那水袖飄飄仿若仙衣舞動,一片迷離的綠在眾人面前如夢似幻的飛舞,樂音乍止,舞者左腳支地微彎,右腳則抬放左腿,右手肘過肩以手背貼著臉頰,左手則手心向上伸向宗衍,身姿柔軟如飛天女神,一曲既罷,爆出滿堂彩。


「好好好好!太好了太好了!」宗衍忘情的連說三聲好,「皇后,這就是妳準備禮物嗎?」


「這是什麼舞?哀家從來沒有看過,卻實非常的美呀。」皇太后一臉既驚又喜,「皇后妳打哪兒找來如此技藝超群的舞者?」


只見皇后笑吟吟的就不回答,只說,「咱們讓舞者自個兒說吧。」


眾人頓時將目光都聚集在那名舞者的身上,佳韻覺得奇怪,那名舞者感覺相當熟悉,好似她認識的一個人。而那慧妃像是早已認出該名舞者的身份,美眸瞇起,神色鐵青。


那名舞者眨眨眼,輕盈數步上前跪下,「回稟皇上、太后娘娘,臣妾跳的是唐代的軟舞<綠腰>。」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她自稱臣妾?那不就代表著……「臣妾?」宗衍一疑,立刻喜上眉梢,「快快揭下妳的面紗讓朕瞧瞧妳是誰!」


「是,臣妾遵命。」舞者輕笑,纖纖素手摘下面紗,那面紗下的美麗容貌,不是顧飛玉是誰?!


※ ※ ※

註:此為唐代詩人李群玉之詩作<長沙九日登東樓觀舞>

書寫其觀<綠腰>之近感

描寫與用詞相當凝鍊貼切

將綠腰舞的特點以優美詞藻活現眼前

這邊特地借來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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