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薛彩衣離去之後,攏翠自不遠處的陰影中步出,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沉香亭內那抹高大的身影,眼中盡是疑惑,這薛彩衣怎麼會與二王爺相識呢?但看來又不像原本就認識,一開始薛彩衣還讓二王爺給嚇了一跳呢……。


攏翠沉吟著,腦中無數個念頭轉過,但不管薛彩衣與二王爺相識不相識,光是私下與旁的男子在后宮私會已經是可以殺頭的重罪,只要把消息透露出去,依皇后的性子,這薛彩衣是萬萬活不得。


「想通風報信嗎?」含煙的聲音自身後冷冷傳來。


攏翠心一凜,但卻似乎不意外含煙會跟蹤自己,只見她深吸口氣緩緩轉過身,輕輕問道,嘴角噙著笑意,沒有半點慌亂,「怎麼含煙妳會在這兒呢?」


含煙也回以輕笑,「那攏翠怎麼也在這兒呢?」


攏翠也是個明白人,當下決斷就不跟她打哈哈了,「妳跟蹤我?」


「攏翠妳不也跟蹤了薛答應?」含煙一步也不退讓。


攏翠半晌不語,只是凝著含煙,輕嘆口氣,「看來韻貴人也將顧答應的一舉一動給看在眼裡。」


「這宮裡從來就沒有所謂密不透風的事,妳在宮裡的日子也不比我短,應該明白才是。」含煙望著攏翠秀美可愛的面容,雙眸中有著沉痛。


「但我卻是慚愧的。」不待攏翠說話,含煙自嘲道,「枉我在宮中行走十餘年;枉我與妳以姊妹相稱十餘年,我竟看不透妳的狼子野心!攏翠!妳這麼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妳就這麼想得到榮華富貴嗎?」


攏翠聞言狠狠震了一下,垂在兩旁的雙手默默的握緊,她再度深吸一口氣,卻感到連髮梢都在顫抖,「我要幹什麼是我的事兒,用不著妳干涉。」


含煙忍不住抓著攏翠的肩,「攏翠,我是妳含煙姊姊,妳有什麼過不去,盡可以和我說,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和妳說有什麼用?」攏翠幽幽的說,「沒有用的,在這宮裡我們是什麼?是螻蟻,我的願望說給妳聽妳就能替我達成嗎?」她抬眼逼視著含煙,目光灼灼。


含煙竟無語,她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能吐出半個字,只能頹然放開手,淒楚的笑了兩聲,「是,妳說的對,含煙姑姑又怎麼著?不終究是這宮裡的下人嗎?但是攏翠,我不懂,妳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難道那些個妃嬪娘娘們攪和不夠?要妳這樣摻合進去?」


「含煙姑姑又何嘗不是這樣?妳跟了韻貴人不是?我說了,咱們各為其主,不是嗎?」


「但妳幫著妳的主子害人!」含煙低喊著,「妳幫著妳的主子害人吶!攏翠,我從來不認為妳是這樣忍心傷害別人的人。」


攏翠嚥了口唾沫,揚起下巴,不敢與含煙對視,「我也從來就不是妳認為的那種人,至少從兩年前開始就不再是。」


「兩年前……?」含煙疑惑,思索著兩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隨即大驚失色,抓著攏翠的手,驚恐的低喊,「攏翠!!!不要!攏翠!」


攏翠此刻的神情是如此淒然,她搖搖頭,淚以潸然而下,「妳不會懂的,含煙姊,妳不懂我這兩年怎麼熬過來的。」


「攏翠,我以為、我以為妳已經……」


「妳以為我已經忘了嗎?妳以為我已經忘了航仲了嗎?不,我無時無刻都記著他。」攏翠顫抖著嗓子說。


「攏翠!」含煙伸手將攏翠擁進懷裡,攏翠在她懷裡掉著淚,卻不哭出聲,抖瑟著身子如風中落葉,如此的單薄,「別這樣,含煙姊姊捨不得,別這樣……」


「來不及了,含煙姊,妳我都已身在其中,至少我已經無法抽身,我、我在航仲靈前起過誓,一定、一定會替他討回公道!」攏翠伸手與含煙相擁,含煙身上那輕淺的桂花香曾經是她惡夢連連的夜晚最安心的依靠,曾經是她失去摯愛之後微薄的生存意志。「含煙姊,對不起。」


「不!不要向我道歉,求求妳,攏翠。」含煙驚惶,「不要這樣,航仲他不會願意看妳這樣的,他如此愛你,又怎麼願見妳把命給搭進去呢?」


攏翠輕輕搖頭,「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去見航仲,他說,他在忘川前等著我。」


「別這樣嚇我!攏翠。」含煙凝著攏翠的雙眼,她明白攏翠的性子,剛烈堅貞,卻不想她竟執著如斯,「但是妳打算怎麼做?妳到底……」


「我要殺了她!」攏翠雙眼中倏然盈滿殺氣。


「攏翠……。」


「我要殺了慧妃。」攏翠冷厲的說。


含煙倒抽一口冷氣,果然!!!


「妳果然是打著這個主意。」含煙顫抖不已。


「含煙姊如此聰明想必心裡早已有譜。」攏翠撥開含煙的手,轉身背對著她,「妳要知道的我都告訴妳了,還有疑問嗎?」


「妳何不與韻貴人聯手?為何非要顧飛玉?」含煙抹去淚水,整理思緒。

攏翠冷笑,「納蘭.佳韻與裴掩綠、薛彩衣早就是皇后與慧妃的眼中釘,眼下皇后有太后娘娘撐腰,慧妃有皇上撐腰,地位無可撼動,要我跟韻貴人攪和一塊兒?我有這麼蠢嗎?」


「所以妳要利用顧飛玉?」


「那丫頭蠢笨,卻與慧妃有點關係,是最好利用的棋子,此刻慧妃與皇后娘娘忙著內鬥更忙著對付妳主子,我暗地裡幫著顧飛玉往上爬,接著,就是我要踩著她往上跳了。」攏翠抹去淚痕,理理衣裳與頭髮,回身面對著含煙,巧笑倩兮,「妳瞧,我這樣子該也有資格侍奉皇上啊?」


含煙如遭雷擊的退了一步,「妳……這是何苦?」


「我不苦。」攏翠的手撫上頸間的一條銀製墜鍊,眼神瞬間柔軟起來,「為了給航仲討一個公道,我一點兒也不苦。」


「妳鐵了心,對嗎?」含煙輕輕的問著,輕輕的,那聲嗓如此的輕柔到她希望攏翠沒有聽見也不會回答。


但攏翠卻抬眼堅定的望著她,「是的,我要的,航仲要的,我誓言取得。」


含煙彷彿聽見心裡某一塊柔軟的地方碎裂的聲音,看著這個她一直以來都疼愛有加的妹妹,含煙感到無比的哀傷,「那方才的事,妳會告訴顧飛玉?」


攏翠聞言不語,像在思考些什麼,半晌,才開口,「我會,妳主子那兒最好也做做準備,但除了告知以外我不會再做任何手腳,慧妃與皇后的反應如何也非妳我所能預料,咱們都等著接招就是。」


「我知道了。」含煙緩緩點頭,「但是攏翠,妳想過沒有?再兩年,咱們都可以出宮了,海闊天空,帶著航仲回家鄉,不好嗎?」


攏翠露出一抹寂寞的笑容,抬頭凝望著星光點點的夜空,「沒有航仲,我該如何海闊天空?換成是妳,妳能嗎?」


含煙無語。


兩人沉默良久,含煙先開了口,「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只希望妳好好珍惜自己,就這樣,我得向韻貴人覆命,妳也……回去覆命吧。」語畢,含煙便轉身離去。


「含煙姊。」攏翠叫住她,「對不起。」那聲嗓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讓含煙忍不回頭。


只是,再回頭又是潸然淚下,「我們是姊妹,哪裡來的對不起呢?」含煙淚眼望著攏翠,對她那樣慈愛的笑了笑,最後終究轉頭離去,不再回顧,攏翠同時也踏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兩個相識了十餘年的姊妹,總是那樣手牽著手一起走來,但從這一刻起,她們的道路將不會再有交集,一切的一切都將要因「各為其主」而切割,唯一相同的,是淚眼模糊了來時的路,想要回頭,也早已尋不著足跡,只能往前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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