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詔一出,朝野震驚,眾臣紛紛上表請求收回成命,勤政殿在兩日之內那奏折已經淹沒宗衍的桌面,其實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奏折全都是親佟派大臣們進諫的,因此宗衍連看也不看就命李緯成堆成堆的抱到院裡一把火給燒了,李緯雖覺不妥但也不敢抗命,於是那一大堆奏折就這樣消逝在火光裡。

此外,宗衍亦在聖旨下達的隔天宣佈三日後提前返京,於是承德行宮上上下下便又開始變的相當忙碌,由於只有短短三日能夠準備,因此許多物事帶不上的就暫留在承德,務求輕車從簡,佳韻也不耽擱,趕緊讓含煙、朱顏、夕顏打包細軟,並將小喜子交由宗獻統一押送。

皇后這回可完完全全成了局外人,她一直到皇上下達聖旨當日才驚覺這宮裡竟發生這樣重大的事,原想入勤政殿與宗衍商議,但誰知宗衍都將她拒於門外,反倒是宣了佳韻進殿,她這才明白,原來佳韻失寵一事都是一個圈套,她雖氣惱,但終究也是個聰明的,眼下並非意氣用事之時,回到京裡還有太后娘娘好商量,她可不怕,於是便穩下心來,轉而指揮著後宮眾人進行著回宮的準備。

然事已至此,於掩綠方面是再也瞞不過,啟程回京的當夜,掩綠便親自過宮尋佳韻,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與佳韻靜靜的坐在窗下,小口小口啜飲著熱茶,一直到茶過兩盞,她才輕緩的開口道,「姊姊與皇上總以為掩綠會懂,掩綠該要懂;姊姊與皇上總以為無知就是最幸福的事,這實在是太自私了。」掩綠帶著她一慣柔婉的微笑這麼輕輕說著,那靈動的眉眼間抹著失望,她只說了這一句話後便擱下杯子,翩然離去,佳韻呆坐在椅上良久不能言語,直到一陣大風颳來,將窗扇颳的咿呀搖動,她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想要起身追出去,但人早就走遠了,佳韻失魂落魄的立在松鶴齋的大門,夏末的風,吹起來已經帶著涼意……。

接下來,她們沒有時間多說話,便隨著大隊人馬上路返京,回去與來時不一樣,宗衍下令趕路,因此一路上顛顛簸簸,幾乎沒有真正休息的時間,原本要一個半月的路程他們竟然才花了十一還是十二日就走完,等到傍晚看見那宏偉的神武門時,佳韻早就累倒在馬車裡,待得回到鍾粹宮,她已經連自己走下車的力氣也沒有,還是小允子揹她進寢殿的。

掩綠更是乾脆的又病倒了,宗衍也顧不得一身疲憊與待決之事,親自送掩綠回去後便宿在咸福宮,也許是那夜宗衍好生安撫了掩綠,軟言向她解釋了為何一直瞞著她,之後掩綠也未曾再向佳韻提起這些不愉快的事,她仍是那樣溫柔得猶如三月春陽一般,只不過,與佳韻之間似乎多了一道無法言諭的隔閡,她們都心知肚明,即便情感依舊,對方仍是彼此心中重要的人,但回不去了,那個從前。

然而,就像宗項說過的,回京後仍然沒有太平的日子過,前朝是,後宮亦是,宗衍下旨召佟震回京的聖旨,太后早在儀仗到達紫禁城的前兩三日就已經知道,因此宗衍回宮的隔天立刻就被太后傳進慈寧宮裡,據聞,太后為了這事兒與皇上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宗衍並為因此而動搖,反正更打起精神與各王爺們與大臣們商議國事並且整備兵馬,京城頓時籠罩著一股肅殺之氣。

佳韻立在萃賞樓上遠眺,睽違四個月的紫禁城,天一樣蔚藍,紅牆綠瓦仍舊矗立,但此刻她卻沒有一絲歸返故居的欣喜,反而心裡鬧得慌。

「娘娘,您病才初癒,別又著涼了。」含煙替佳韻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風,看了看她的臉頰,腫是消了,但嘴角還有一點點小傷口還沒有好,那是讓慧妃給打的,照理說那樣的傷口十來日早該要好,但顧藺儀說,佳韻心火旺盛又加之精神不濟,因此才拖得這樣久,「娘娘這賢妃,還真是當得很不容易。」她心疼的低喃。

可不是嗎?在皇上身邊做事,勞心傷神之致,加上箴嬪娘娘又不諒解,佳韻自然抑鬱不已。

「本宮若不堅持下去,這宮裡哪有我們的容身之處?」佳韻順了絲鬢髮到耳後,淡然笑道,「何況,皇上是本宮的丈夫,哪有不扶持他的道理呢?」

「看來四弟確實娶了個好妻子。」宗項負手緩緩走了上來。

佳韻回頭笑道,對他的到來並不意外,「二王過獎。」

「娘娘果然在這裡。」他淺笑著也來到樓欄邊,「方才本王派人上鍾粹宮尋娘娘,沒尋著,本王就猜娘娘可能在這兒。」

佳韻一聽便嗔笑道,「二王可別這樣,專記著別個女人的嗜好,當心本宮在彩貴人面前告你一狀。」

「算本王怕了娘娘。」宗項哈哈笑了起來。

隨後兩人俱沉默了下來,只是並肩望著天際或者整座城池,其實該要是笑不出來的,但是若不笑,好像又太叫人難受,過了半晌,佳韻才嘆息般的說,「我們都是苦中作樂的人。」她頓了頓又問,「皇上還好嗎?」

這些天來他們都很煎熬,那天夜裡那個密探說的那些話明顯的讓宗衍動了真怒,但那夜之後宗衍竟是絕口不提那些他們試圖想要解釋的事情,雖然表面上看來無事,但宗衍卻做了一件讓人吃驚的事,他當夜即下令秘密處死那些當時在現場的守軍們,名目是為防洩密,佳韻與宗項心裡都知道,宗衍他把那些話上心了,處死守軍只是一個讓他自己冷靜下來的手段,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他死死克制住那股狂氣,可誰也不能肯定他什麼時候會因此爆發。

宗項無聲的嘆了口氣,「該說好嗎?本王倒不敢這樣肯定了,情況不樂觀。」

佳韻心下一凜,低聲問道,「甘肅方面還是沒有消息嗎?」

「沒有。」宗項搖頭,「不僅沒有,簡直是銷聲匿跡了。」

「銷聲匿跡?」

「操兵、徵糧,全都停了,誠親王在甘肅幾乎探不到任何消息。」宗項語氣十分凝重的說。

佳韻一聽,交疊在腹上的雙手不由得握得更緊,「這可不好,京城這兒呢?準備得如何?」

「很倉促。」宗項苦笑,「本王與宗獻手下的兵馬加總也才兩萬三千,加之能夠調動的禁衛軍九營裡也不過七八千人,若是攻到城前恐怕很吃力。」

「只能截擊了……」佳韻低喃,尋思道,「但是甘肅離京其實不遠,遠水恐救不了近火。」

「不錯。」宗項點點頭,「雖已聯繫遼寧、山東、吉林等地的駐防將軍,但實際上能支援多少兵力,兵部還在估算當中。」

「能支援京師多少兵力應該不是重點。」佳韻以指在欄上一邊想像一邊畫著地圖,蹙起眉頭緩緩道,「若能由山西、河南、安徽等地阻止叛軍西進,這才是最有效的方法,真要讓他們逼到城下來,本宮看也凶多吉少了,不過,兩廣、雲貴與沿海一帶怎麼沒聽王爺您提到?」

宗項聞言冷冷笑道,「兩廣自不必說,兩廣巡府都是佟震的人,雲南鞭長莫及,四川駐防將軍是為佟震舊友,貴州、湖南緊鄰著這些叛軍省會,怕是也自身難保,雖然也同樣做了聯繫,但恐怕也無法派兵支援。」

形勢,很艱難啊。

佳韻在心下想著,其實宗衍也不想屈之以武,他之所以下那道聖旨便是為了給佟震一個機會,意在告訴他,若肯從此歸順於他,所有事便可一筆勾銷,同時,也是為了多拖延一些時間,佟震若是個耐得住性子的,必依聖旨回京,就算虛與委蛇一番也好,宗衍至少也還有兩個選擇,一是就這麼耗掉佟震一來一往的時日算是為自己的軍備多給一點的時間,第二就是也有機會在京裡拿下他,但佟震老奸巨滑,必不可能陷自己於險地,都已經剩下半個月,佟震既沒有回京,甘肅方面也突然的靜止了動作,加上那密探死前喊著「來不及了」,這在在都顯示著佟震有可能暗地裡預備隨時起兵回攻京師。

「尚有半個月,這半個月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故,娘娘也提早做妥心理準備吧。」宗項回頭目光灼灼的望著佳韻。

佳韻回視著他,「二王也不必這樣悲觀,本宮只想問二王,倘若叛軍真的西進,二王您……」

宗項凜然笑道,「本王自然披甲上陣,此事責無旁貸。」

果然如此嗎?

「本宮知道了。」佳韻瞭然的點點頭,心下已有盤算。

「娘娘,您與皇上近日……」

「娘娘。」候在樓下的含煙突然上得樓來,神色並不怎麼好看。

「怎麼了?」佳韻問。

含煙憂慮的望了一眼樓下,上前低聲道,「青雨姑姑在樓下呢,說是太后娘娘請您過慈寧宮一趟。」

「太后娘娘?」佳韻心下一凜,太后娘娘不是與皇上吵了一架以後就又病著了嗎?「早上誰去過慈寧宮?」她又問。

含煙诶了一聲,再壓低了點聲嗓道,「皇后娘娘去過。」

果然是這樣。

佳韻嘆口氣,望向宗項溫聲道,「如二王所見,本宮得先走了,告辭。」

「不要緊,娘娘您慢走,只是……」宗項頓了頓,像是在尋思什麼,「要不,本王一塊兒去吧?興許太后娘娘還在氣頭上,本王在的話……」

佳韻抬手搖頭笑道,「多謝二王好意,但還是讓本宮自己去吧,興許太后找本宮喝茶呢。」說罷,她便福了福身,搭著含煙的手款款下樓,宗項立在原地,望著她的神情有些凝重。

方才含煙說了,皇后早上去過慈寧宮,太后已經許久未曾召見韻嬪,怎地今日皇后早上才去,下去就宣了韻嬪晉見呢?這也未免太巧合,他雖非居於後宮,但對於後宮情勢卻也多所瞭解,皇后這廝向來就視韻嬪為眼中釘,仗著太后娘娘給她撐腰,排除異己可是不遺餘力。

要是平常時候也就罷了,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召見韻嬪,這事兒肯定有古怪,想來韻嬪不讓他同行也是有道理的,皇上對於他與韻嬪之間的交情已經頗為介懷,此番他若與韻嬪連袂前往慈寧宮,不但讓太后娘娘看不順眼,要讓皇上知道了會更糟,只是,韻嬪此番被召見,恐怕與佟震一事有關,他深知太后娘娘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此刻竟是暗暗著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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