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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雨姑姑。」下得萃賞樓後,佳韻款款向候在一邊的青雨姑姑打聲招乎,「許久未見,青雨姑姑氣色不錯。」

青雨與杏雪均是太后身邊侍奉已久的姑姑,在宮裡亦很有些地位,就連皇后對她們也都頗為尊敬,而青雨較杏雪年紀輕些,大約三十五歲左右,與杏雪氣質很相像,都十分沉穩內斂,只見她淺淺一笑,眼兒彎彎的,「蒙娘娘吉言。」

「太后娘娘傳召本宮嗎?」佳韻讓含煙攙著緩緩往遂初堂走,青雨則走在佳韻身側。

「是,太后娘娘正念著您還有小皇子呢。」青雨姑姑笑著說,「太后娘娘囑咐,若小皇子還醒著就讓娘娘帶著小皇子一同前往吧。」

佳韻頓了頓,很快說道,「那有什麼問題?那麼就請青雨姑姑先行回報,本宮回鍾粹宮帶上小皇子後便到慈寧宮拜見太后娘娘。」

「是。」青雨姑姑說完便先離開,她一臉標準笑意,佳韻再怎麼看也看不出一點線索。

「太后娘娘突然召見娘娘您,奴婢想這其中另有深意。」含煙低聲在佳韻耳邊道。

佳韻嗯了一聲,她回來也有幾天了,這個時候才召見她,未免太奇怪,她心下其實隱隱覺著不安,大約估摸得到會是什麼事,畢竟皇后早上才去過,肯定又在太后娘娘面前擠兌她的不是。

「皇后娘娘還真是不消停。」佳韻似笑非笑搖頭道,「在這危急存亡之秋她還能有那份心思來對付我,該說她太狡猾還是太愚蠢。」

「不過……」含煙撐起傘為佳韻遮去日光,「怎麼還讓娘娘您帶著小皇子一同過去呢?」

佳韻聞言心下微微一凜,思緒轉了轉,含煙說的沒錯,太后娘娘若真想念子烜,也不會等到現在才讓她帶過去,這實在叫人匪夷所思,難道……一股相當不祥的預感在佳韻心裡瞬間滋長,她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娘娘?」含煙發現她的不對勁,趕緊牽著她的手,「娘娘也莫要過於憂心,穩紮穩打便是。」

稍後她二人便也不敢耽擱,匆匆回了鍾粹宮,抱了子烜後乘上肩輿往慈寧宮去,自從產子以後,只有在春節夜宴見過一次太后,之後便因為太后娘娘身子不爽利,她再也沒有去過慈寧宮,當時太后對她還是和顏悅色的……。

到得慈寧宮前,青雨姑姑早等在門前,見是佳韻的肩輿便燦笑著迎上前去,「恭迎韻嬪娘娘,太后娘娘可等著您呢。」

佳韻抱著子烜在含煙的攙扶下步出肩輿,美眸一溜,看見一旁停著皇后的鑾轎,眉心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皇后還在?「有勞青雨姑姑帶路。」佳韻輕輕福身,便跟著青雨進入慈寧宮大殿,一進殿便見皇后與太后坐在一塊兒,親親熱熱的說著話,皇后見她進來竟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後不理會她。

佳韻自然是注意到了,但這點小事她不往心上放,只將子烜交給含煙抱著,自己則微笑著斂裙下拜,「臣妾叩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太后娘娘淡笑著道,「起來吧,一邊兒坐。」

「謝太后娘娘。」佳韻依言起身落座在堂下。

太后看見含煙手上抱著子烜,便哎唷了一聲,急忙招手道,「快快,快讓子烜給哀家看看,哀家好想他。」

佳韻笑著應了聲是,便親自將子烜抱給太后,太后一接過子烜竟是一句話也不跟佳韻說,逕自挨向皇后那兒笑道,「哎唷,哀家的孫子,幾個月不見竟然長這麼快,該要週歲了吧?」她這話兒是看著皇后問的。

皇后不等佳韻開口便歡快的答道,「是呀,再一個月就要滿週歲了吶。」

「這週歲宴可得開始籌備了……」太后輕輕逗著子烜,子烜這孩子性子好,從不怕生,此刻在太后懷裡更是眉開眼笑,也逗得太后不亦樂乎,「這孩子身份地位不一般,週歲宴可得隆重點兒,思凝啊,就交給妳了。」

「是,姑姑。」皇后親親密密的挽著太后的手臂,這聲『姑姑』顯然是喊給佳韻聽的,佳韻心下冷笑,雖然她被刻意晾在一邊,但她也不露出窘迫的神情,只是淡定的又坐回椅中,緩緩喝著茶等著太后什麼時候要同她說話。

她被晾在這兒她反而多了一點時間思考,很明顯,太后今日召她前來肯定沒好事,否則不會這樣刻意的冷落,若是要編派她的不是,這陣子……大約也只有皇上的事能夠讓她被責備了,但這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讓自己脫身的大事,『後宮干政』這在太后娘娘眼裡可是殺頭的大罪,從一開始太后就已經警告過她,看來,這關不好過。

太后與皇后逗弄了子烜好一會兒,太后突然咦了一聲皺著眉頭道,「哀家怎麼覺得子烜好像太瘦了?是不是奶娘沒有照顧好呢?」

「姑姑,現在子烜已經沒有奶娘了,是韻嬪……」皇后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一臉從容的佳韻,笑裡大有挑釁之意,「現在是韻嬪自己照看著呢,應該會更妥貼才是。」

果不其然,太后聞言,眉間的皺折又深了幾道,她看著佳韻揚聲道,「自己照看?這是什麼道理?難道子烜不住在阿哥所嗎?」

佳韻心下雖著急卻也不急著開口,她知道,有人會非常願意替她說,只見皇后纖手按在太后的手臂上柔聲道,「姑姑您也不必動怒,這韻嬪是愛子心切了,您看嘛,這小皇子身份非凡,韻嬪大概是怕有人害了他,這才接到自己身邊的,反正皇上早就先答應了,思凝後來知道也沒話說啦。」

「荒唐!」太后聞言立刻低斥一聲。

佳韻見狀這才起身垂首道,「太后娘娘息怒,請聽臣妾一言。」

「妳要解釋什麼?」太后分明不打算讓她說話,又怒道,「妳倒很有本事,仗著皇帝會依著妳,妳眼裡也沒有皇后了嗎!!皇后身為六宮之主,妳竟漠視她擅自作主,這成何體統!」

佳韻袍袖一揚,咬牙咚的一聲跪下,「太后娘娘,臣妾沒有這個意思,臣妾只是思子心切,捨不得子烜一人在阿哥所,所以才……請太后娘娘恕罪。」

「思子心切?」太后冷冷道,「說不準妳想挾制哀家的孫子,逼著皇上讓妳當皇后嗎!!!」

佳韻聞言心下狠狠一震,急忙抬頭道,「太后娘娘,臣妾從沒有這樣想!子烜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怎麼會挾……」

「妳連狐媚惑主,干預政事都做得到,還有什麼是妳做不出來的?!」太后厲聲道,把子烜往皇后懷中一遞,便顫巍巍的起身,杏雪見狀連忙上前去扶,太后緩緩步至佳韻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佳韻身子晃了一晃,感覺到左臉頰熱辣辣的。

最近,好像總是被指責總是被打罵……。她在心下自嘲的想著。

「要不是皇后告訴哀家妳一天到晚進出勤政殿、御書房,哀家還不敢相信!」太后氣得那枯瘦的手指在杏雪的手腕上握出五道紅痕,「哀家向來認為妳是個聰明的,只消稍微提點妳,妳便知進退,但想不到妳是聰明過了頭,竟然妄想干政!?」

皇后!果然是她在嚼舌根!

佳韻恨恨的想,但她在宗衍身邊參與政事這是事實,雖說是皇上拜託她這麼做,但她卻也無法在太后面前坦白這些,她咬了咬牙,也只能自己扛下來,她反正早就有心理準備,「太后娘娘,臣妾豈敢干政?娘娘您在臣妾初入宮時已經耳提面命,臣妾怎敢呢?請太后娘娘明查。」她彎身將額面叩在光潔的地板上。

「妳少裝蒜!」太后氣得想再打她一巴掌,但手才堪堪舉起來,她一口氣就喘不上來,軟軟靠倒在杏雪懷裡,杏雪驚的連忙將她扶回椅中。

「姑姑!」皇后讓青雨抱著子烜,她趕緊挨上前去,輕輕拍撫著太后的背,「姑姑您別動怒、別動怒。」

「哀家怎能不動怒?」太后虛弱又憤怒的指著佳韻,「是不是妳、是不是妳在皇帝耳邊搬弄是非,他才會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佟家是什麼人他難道不明白?」她喘了喘又道,「佟家是先帝開疆闢土的功臣,下那道不像話的聖旨是要與全朝的老臣為敵嗎?!」太后一怒拍桌,隨後便像半昏迷似的倒在皇后的懷裡,胸口的起伏頗為急遽。

佳韻心下自有不忍,便道,「太后娘娘不舒服,還是趕緊傳太……」

「用不著妳替哀家打算。」太后勉力睜眼氣若游絲道,「荒唐啊……哀家有何顏面去見先帝?有哀家在竟還讓人狐媚了皇上!」

左一句狐媚,右一句狐媚,佳韻心下委實難受極了,她定了定主意,沉聲道,「太后娘娘,難道您就願見皇上永遠受人掣肘嗎?」

太后聞言雙眸一瞪,神情頓時複雜無比,只是那臉色蒼白得看起來像是要厥過去一樣,「妳!!!」她指著佳韻氣得說不出話來,連皇后也忍不住慌了起來。

「韻嬪妳住口!」她低斥一聲,「不要再說!太后娘娘都要讓妳給氣死了!」

還不是妳惹出來的嗎?

佳韻此刻也毫不避諱的瞪著皇后,下一刻便嗑下頭去,「太后娘娘,臣妾斗膽,臣妾從來只是陪伴在皇上身邊,干政一事是為莫虛有,但臣妾每每見皇上為了這些事心煩,頭疼,臣妾心裡不是不疼的,皇上才華洋溢,您難道捨得見他碌碌一生無所作為嗎?」她一字一句說的是那樣凜然而誠懇,原本有意要藉此事在太后面前重創佳韻的皇后也忍不住定定的聽著她在說些什麼。

太后冷哼一聲,嚴厲的瞪著她,「妳少在哀家面前裝得一副多為皇帝著想的模樣,妳這樣的女人哀家見得多了!還不妳納蘭家想要榮華富貴?咳……」她咳了起來,杏雪趕忙遞上溫熱的蔘茶,低聲道,「太后娘娘,妳莫要太激動。」

「是啊姑姑,您、您別這樣激動,傷身子。」皇后也道。

佳韻聞言提及她的家族,便立刻道,「太后娘娘,臣妾並無此意,家父亦無此意,請太后娘娘明察。」她不能連累她的家人!

太后此刻已經撇過臉不願意再看佳韻,只聞她順過氣後冷言道,「妳毋需再說,哀家也不想再聽,去,去給哀家往慈寧門外跪去!非有哀家點頭否則妳不准起來,去!!!」太后手往外一指,佳韻的心也涼了一半,就連杏雪與青雨也都微微變了臉色。

眼下正值未時,是日頭熾烈的時刻,太后此舉不擺明了就要她納蘭.佳韻狠狠受到教訓嗎?

佳韻自知多說無益,只是深深再一叩首道,「太后所賜無論賞罰臣妾都願意接受,只望太后娘娘相信我納蘭家清白,納蘭家一族為國盡忠,從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說罷,她便緩緩起身,順了順衣裙後,挺直了腰桿,款款步出慈寧宮,每一步都走得那樣踏實而坦蕩,沒有一絲動搖與慌亂。

彼時候在外頭的含煙一臉著急的跟在她身後,「娘娘,讓奴婢去找皇上吧?」她急急低聲道。

「不可。」佳韻搖搖頭,淡定的笑道,「此番太后已然認定我是那個妖言惑主的人,再讓皇上為我求情,我豈不自打嘴巴?」

「但是這一跪怎麼得了?」含煙看看這夏末驕陽,在這樣的烈日下跪上幾個時辰會怎麼樣,她連想都不敢想。

佳韻嘆道,「還能怎麼得了?」她聳聳肩,「與其求皇上,不如知會顧大人一聲吧。」

含煙一聽簡直很想罵人,「娘娘,您還有心情跟奴婢開玩笑?」

此時她二人已經來到慈寧門,青雨則跟在二人身後數步處。

「太后娘娘之意是讓韻嬪娘娘您在這兒跪著。」青雨指著慈寧門外的廣場道,看似不忍的又說了一句,「娘娘您要不先喝點水再……」

「多謝青雨姑姑,不用了,本宮直接跪著便是。」佳韻搖頭婉謝,此刻喝水只會讓她多了軟弱的機會,她深吸口氣,扶著含煙的手緩緩往石子地板上一跪,才跪下去,薄薄的裙料根本墊不住地板的堅硬與凹凸不平,她細嫩的膝處皮膚立刻感到一陣刺痛,然而除了刺痛以外,那地板叫太陽曬得熱燙燙的,一跪上去根本像被燒灼一樣。

納蘭佳韻啊納蘭佳韻,妳這下該要後悔方才為什麼要衝動說出那些話了吧?

佳韻在心下十分無奈的自嘲著,隨後含煙便在青雨姑姑的監視下放開了佳韻的手,但她卻不退開,竟然也咚得一下子跪在佳韻身邊,佳韻與青雨均瞪大了眼,「含煙妳這是……」佳韻向她搖搖頭。

含煙望著佳韻柔婉一笑,「奴婢說過,不管怎麼樣,奴婢都陪著您,奴婢就在這兒,娘娘您支持不住,就倒下來吧,奴婢接著您呢。」她的笑是那樣溫柔,卻飽含著堅強與勇氣。

要不是青雨姑姑還在,佳韻鼻一酸眼淚都要掉下來,她垂首忍住淚水,輕輕說了聲,「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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