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承乾宮回到鍾粹宮後,佳韻隨意用了些晚膳後歇一會兒,便讓含煙伺候她沐浴,接著早早就上床就寢,當含煙將燭火熄了,只餘下小巧博山爐中還有著一絲燃燒安息香的星火,佳韻躺在柔軟的錦被中,翻了幾番,睜開眼竟是毫無睡意,今夜不知怎麼回事,自承乾宮回來後總覺得心頭紊亂,不怎麼踏實,明明疲倦卻睡不著。

窗外的花葉因風微動,沙沙作響,影子舞在窗紙上呈現詭異的模樣,花枝招展竟像人臂似的捲動著,一股妖異感油然而生,佳韻秀眉一皺,不住的坐起身輕喊,「含煙?」此時尚在寢殿外的含煙碎步到她跟前。

「主子?怎麼了?」她站在紗帳後輕聲問道。

佳韻撩開紗帳,「妳陪我說會兒話吧?」

含煙愣了愣,便將一側的紗帳束起,依言坐在床榻邊,「怎麼了?主子妳出汗了。」她溫柔的替佳韻壓去額上與頸間的薄汗,「要不奴婢去把窗子打開?」

「不了,我只是睡不著,總覺著心慌,也不知怎麼的。」佳韻輕搖首,往後靠在床柱上。

「主子這陣子勞心太過,難免如此。」含煙婉笑著說。

「真的只是這樣嗎?怎麼我心裡總是……」

「主子在煩惱什麼呢?」含煙問。

佳韻輕嘆,「這玉貴人的事兒也不能就這麼下去,我們得盡快找出兇手。」

「但是……」含煙頓了頓,「這事兒說不得與慧妃娘娘有關,她入宮多年又十分得皇上寵愛,勢力早已深植后宮,要說是一髮全身也不為過,真要辦,可不容易,眼下只能先讓玉貴人好起來再行打算,或許,不如趁此機會讓玉貴成為我們的人。」

佳韻尋思道,「妳說的對,眼下沒憑沒據的,決計扳不倒慧妃,只是,靜下心想想,這陣子的事兒一切都太詭異,真要說詭異還是尋常我也說不上來。」佳韻一手環胸一手摩挲著自己的頸子,輕輕按摩著。

「奴婢亦有如此感覺,日後咱們行事得更小心才是,眼下主子妳與彩貴人雖然皇上也頗有青睞,但畢竟大不如前,掩綠小主又尚未正式承寵,情況不能說是樂觀。」含煙說道,意有所指的。

佳韻瞭然的笑了,「說到底,這宮裡的女人,失了君寵可說是寸步難行。」

「主子妳自己明白。」含煙笑著,拍拍她的手,「睡吧?含煙在這兒陪著妳。」佳韻赧笑著點點頭,挪了挪身子就要睡下,此刻卻聞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喊,聽不真切在喊些什麼,佳韻與含煙相視一眼,「主子妳待著,含煙去看看怎麼回事。」

含煙起身至殿門,正要開門,就見朱顏夕顏慌慌張張推門而入,險些撞倒含煙,「怎麼回事兒?莽莽撞撞的?」含煙薄責道。

只見朱顏大口大口喘著氣說不出半句話,夕顏率先喘過氣來喊道:「玉貴人沒了!」

窗外一聲春雷大響,接著瞬間下起傾盆大雨,然後又是閃電又是打雷,閃電死白的光照在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顯得十分可怖,「妳說什麼?誰沒了?」佳韻跌跌撞撞的,連鞋也沒有穿就奔出來抓著夕顏的手喊道。

「主子……」含煙亦是一臉驚懼。

夕顏顫巍巍的說道,「玉貴人,沒了。」

佳韻聞言狠狠一震,鬆開手險些要軟倒在地,含煙趕緊扶住她,「主子!」

佳韻腦中一片混亂,甩了甩頭後喊道,「替我更衣!快替我更衣!」

               ※                  ※                  ※ 

大雨中,佳韻與彩衣撐著傘來到鍾粹宮的時候,宮外聚了一群奴僕們亦是神色惶然的不知所措,佳韻也顧不得身上濕答答的,丟了傘排開眾人進入顧飛玉的寢殿,皇上、皇后、慧妃、慶嬪、蓮貴人、儷貴人都來了,攏翠跪在一旁哭泣,許是心急如焚,她竟忘了見禮,直直的就往顧飛玉床前去,見顧飛玉死狀淒慘,她不由得軟倒在地,「韻貴人!」儷貴人連忙上前扶住她。

「怎麼會這樣?」佳韻茫然道,「午后時我來看她,她還好好的……」

「韻貴人別靠得太近吶。」皇后邊拭淚邊道,「先讓太醫診斷診斷吧?」

佳韻這才醒過來,趕緊回頭屈膝道,「臣妾叩見皇上、皇后、慧妃娘娘。」

「得了,韻貴人不必多禮,快起來吧。」皇后道。「這怎麼會這樣突然呢?」說著又嘆了口氣。

「這玉貴人病歸病,卻也似乎沒這麼嚴重,突然吐血實在太不尋常。」慧妃立在皇上身邊,亦是紅著眼眶哽咽道。

宗衍聞言也嘆了口氣,開口沉聲問道,「佳韻,妳說妳午后才來看過玉兒?」

佳韻點頭,穩住心神,「回皇上的話,是的,午后臣妾前來探望玉貴人,當時除了玉貴人有些咳嗽以外,都好好的,沒有異狀。」

「怎麼妳會來看她?妳倆不是向來交惡嗎?」慧妃狀似不解的問道。

佳韻聞言心下一凜,瞬間疑心著慧妃怎麼會這麼問,但還是趕緊答道,「回慧妃娘娘的話,臣妾從未與玉貴人交惡,她病中,臣妾前來探望而已。」

「哦?這倒是了。」慧妃眉一挑,「聽得攏翠說,韻貴人不只來過一日,幾乎日日都來,怎麼?韻貴人與玉貴人並非外傳的交惡,而是交情甚篤嗎?」

佳韻聽她句句帶刺,卻不知她為何要這麼說,一時尋思不到如何回答時,皇后娘娘開口道,「慧妃妹妹妳何出此言?眼下可不是刁難韻貴人的時候,她探望病中的玉貴人這是好事,不是嗎?就算韻貴人與玉貴人曾有過爭執,韻貴人還是日日前來,足見韻貴人寬大為懷,是值得稱許的事。」

皇后娘娘語速不急不緩,字句清晰,看似為佳韻說話,卻是有意無意的提及當日顧飛玉與佳韻因梅枝爭執之事,佳韻此刻頭皮一陣發麻,隱約察覺事態不對勁,只見慧妃說了聲「對呀!」

「本宮倒忘了韻貴人前些日子還與玉貴人因一枝梅而鬧騰得不大愉快呢,眼下韻貴人如此緊張玉貴人,還真是不計前嫌呢。」慧妃邊說邊揩揩眼角的淚,「玉貴人去也去得安心了。」

佳韻聞言再也不能不出聲,只見她屈膝道,「慧妃娘娘言重,當日之事臣妾早就不放在心上,何來不計前嫌之說?」

「言重?我哪裡言重?」慧妃佯裝莫名,正要再說便被宗衍的沉喝打斷。

「夠了!!還要添亂?」宗衍橫了慧妃一眼。

皇后見狀趕緊出言圓場,「得了得了,都莫要再說話,先聽邵太醫怎麼說吧。」她雖說得得體,但眉眼間卻隱不去因慧妃被責罵的喜色。

「邵雍,這是怎麼回事?」宗衍冷聲問著邵太醫。

只見那邵太醫顫顫的在宗衍躬身道,面有難色,「回皇上的話,這……臣不知該說不該說。」

「有什麼說什麼?玉貴人怎麼會突然病重如斯呢?你要是沒給朕一個交待朕就摘了你的人頭!」宗衍雙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的望著不住發抖的邵太醫。

「是是。」他連忙迭聲說是,隨後抬眼竟是面露懼色的說道,「玉貴人的病在老臣照料下本應該慢慢痊癒,此番竟會吐血而死,這是……」他頓了頓,舔舔乾燥的唇又道,「皇上您看,那吐出來的血是黑的呀!且有股不尋常的腥臭味,這分明是遭人下毒了!」

此言一出,眾人俱是狠狠倒抽一口冷氣,皇后更是掩住心口,「天吶!邵雍,你可別胡說!」

邵雍一聽便趕緊跪下,「回皇后娘娘的話,臣以性命擔保,所言屬實啊!若是不信亦可請其他太醫前來相驗。」

「下毒……」宗衍年輕的臉龐瞬間刷白,他喃喃道,「竟有人敢在朕的后宮裡下毒?竟有人敢向玉貴人下毒?反了不成!!」他怒吼道,這一吼,滿室的奴才都跪下了。

皇后與慧妃趕緊勸著他,「皇上息怒,這事兒有待細察,您先別動怒,當心身子。」皇后柔聲道。

「是呀皇上,還得靠您明察秋毫呢,不如先問問攏翠吧,她是玉貴人的貼身宮人。」慧妃向攏翠努努下巴,攏翠立刻跪爬向前。

「請、請皇上為我家主子做主,奴婢知無不言,請皇上為玉貴人作主。」攏翠邊說邊磕頭,哭得淒淒楚楚好不可憐。

「妳把事情給朕說說清楚!!」宗衍厲聲道。

佳韻立在一旁,心下頓時亂如麻,眼前的情況詭異至極,顧飛玉怎麼會是被毒死的呢?明明她與攏翠已經將金剛散來源斷絕了,怎麼還?她看著攏翠,發現攏翠也正望著自己,神色十分詭譎,還來不及細細分辨,攏翠已經開口,「其實,兩個月前奴婢就在貴人的食物裡發現過砒霜!」

此話一出現場又是一片震驚,宗衍不給眾人說話的機會,只讓攏翠說下去,攏翠嚥了口唾沫道,「當時玉貴人不想聲張,就這麼讓奴婢把事情給壓過去,只是之後所以餐食,都是奴婢一人經手打理,就怕再被下毒,誰料,一個月前貴人的病似乎越加反覆,奴婢覺得奇怪,剛巧,當時韻貴人……」攏翠又望了佳韻一眼,「韻貴人前來探望玉貴人,奴婢一時情急無人可求,便求韻貴人替玉貴人查查是否遭人下毒。」

宗衍聞言哦了一聲,看向佳韻,「可有此事?」

佳韻不慌不忙的道,「回皇上,確有此事,之後臣妾確實針對此事進行調查,調查時……」

「讓攏翠來說。」宗衍冷言道,佳韻心裡一緊,愣愣的望著宗衍,他竟是不相信佳韻?

皇后見狀便婉言道,「韻妹妹別急,會有機會讓妳說的,且聽聽攏翠怎麼說吧。」皇后此言倒顯得佳韻似乎急於解釋了。

佳韻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垂手立在一旁,攏翠又接著說,「韻貴人調查之後,於奴婢一同在玉貴人的膳食與藥中找尋毒藥的源頭,竟在奴婢煎藥的藥罐子裡發現了金剛散,有人偷偷在藥罐子動了手腳,塗上金剛散,只要奴婢一煎藥,那金剛散便會讓蒸氣給蒸散了掉進藥裡,要不是韻貴人機敏,咱們還查不到呢。」

「金剛散,這實在太惡毒了,難怪玉貴人老嚷著胃疼。」皇后又驚又怕道,「但韻貴人真是不簡單,怎麼查出來的呀?」皇后問道。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佳韻身上,她心下掠過一絲警覺,望著皇后,望著慧妃,望著攏翠,朗聲坦蕩的回答,「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妾見玉貴人突然病重,心覺有異……」她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儷貴人,有意不將儷貴人牽扯其中,「便先自暗中調查過玉貴人廚下送出來的殘渣,才在藥渣裡發現了金剛散。」

「妳發現了為何不稟報皇后娘娘?反而私下處理?」慧妃輕聲道。

佳韻一震,正要開口卻聞攏翠先一步說道,「慧妃娘娘莫要怪罪韻貴人,這,韻貴人說,這等小事,若是傳到皇上耳中,必會認為玉貴人小題大作,為了玉貴人好,還是切莫聲張。」

這話一出口,佳韻整個人如遭雷殛,她猛地回頭瞪著攏翠,不敢相信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麼,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她被陷害了!

她不再看攏翠,只是垂首向皇上說道,「稟皇上,臣妾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攏翠!莫不要胡說八道!韻貴人真這麼說過嗎?」皇后急切的問道。

攏翠神色微懼的望著佳韻道,「是,韻貴人真這麼說過,攏翠發誓。」

「攏翠!」佳韻怒極的喊道。

「通通住口!」宗衍厲聲喊道,此刻他的神情陰騭,顯然十分震怒,他冷冷的望著佳韻,又看向攏翠,「說下去。」

「是……」攏翠忍不住向邊旁移了一點,表現得十分恐懼,「後來韻貴人讓奴婢偷偷換了一個新的藥罐子煎藥,此後韻貴人每日都來宮裡探望玉貴人,也都讓奴婢用銀針試毒,藥裡自然沒有毒了,照理說主子應該不會有危險了,誰知,今日突然……」她說著,又低泣起來。

她說完,現場頓時一陣默然,只聞攏翠哀哀低泣之聲,此時,慧妃開口道,「所以玉貴人又被下毒導致死王嗎?邵太醫?」

邵太醫立刻點頭,「回慧妃娘娘,是這樣沒有錯。」

「可有辦法推測下毒的時間?」慧妃又問。

邵雍遲疑了一會兒道,「這……依老臣相驗結果來看,這毒又重又猛,該是今日大量施給,才導致玉貴人死王。」

「知道是什麼毒嗎?」皇后問。

邵雍诶了一聲道,「是金剛散,這……請恕老臣多說一句。」

「你說吧。」皇后娘娘溫聲道。

「這金剛散屬慢性毒藥,一時間大量倒也毒不死人,所以老臣研判,這玉貴人生前一直以來長期受金剛散毒害,才會因一時服下大量金剛散而死亡。」邵太醫慢悠悠的說道。

「但毒的來源早就讓韻貴人給識破並且加以預防了呀!」攏翠哭喊著。

皇后見狀便讓芳宜上前安慰攏翠,「攏翠,妳先別急,皇上在此必不會讓妳家玉貴人枉死。」

「邵太醫,你仔細給朕想想,有沒有哪兒是容易疏忽之處?」宗衍說。

邵太醫連聲稱是,便開始沉思起來,不一會兒,就見邵太醫動了動鼻子,像在嗅聞什麼一樣,「怪了……」

「有何異狀?」慧妃問。

「這,玉貴人房裡的香是不是換過了?老臣一直沒有注意到。」

「是的!」攏翠點點頭,望著佳韻道,「本來玉貴人都點著皇上賜的幽憐香,說是在病中也想念皇上,但是,韻貴人有一回來,說這香太甜膩,就帶了一匣子的紫降真香給換了。」她指著櫃子上那裝著紫降真香的木匣子道。

宗衍一聽便回頭瞪著佳韻,佳韻淡道,「這紫降真香是臣妾帶來給玉貴人換成的沒有錯,但紫降真香對於腹痛有止痛的效果,想來對玉貴人並無壞處。」

宗衍問了邵太醫一句「是這樣嗎?」邵太醫便答道,「是這樣沒有錯。」

此刻卻聞慧妃突然冷哼一聲,「香沒有問題,卻不知在香裡頭是不是摻了什麼呢。」她不著痕跡的拋了個眼色給邵雍。

佳韻一怒,便道,「慧妃娘娘,您這話說得重了。」

「要不,妳敢讓邵太醫檢查那香嗎?說來這一切都太過詭異,皇上,臣妾認為那香有必要一查。」慧妃面向宗衍,微微屈膝道。

宗衍贊同的點點頭,「去把香倒出來。」邵太醫便依言將博山爐裡的火給熄了,把紫降真香倒出來,也將櫃上木匣子裡的紫降真香一併倒了出來,仔細以竹枝翻找著,過了一會兒邵太醫哎呀了一聲,用木杓子在兩處各挖了一匙香,仔細嗅了嗅,「這……是金剛散!!」他將香盛給宗衍等人看,「雖然金剛散與香粉都是接進的黑褐色,但金剛散的顏色較淺,且有一股生澀的味道,燃燒時會讓紫降真香味道掩蓋,但湊進鼻間細聞則能分辨。」

宗衍望著眼前的紫降真香,閉了閉眼,沉痛的問道,「金剛散與紫降真香燃燒能有什麼效果?」

「回皇上的話,這金剛散燃燒後亦會產生毒性,雖然較直接服食的毒性淺,但長期使用亦能造成傷害,想必……」邵太醫面有難色的望著佳韻,隨後便搖頭嘆息。

「韻貴人,妳、妳何必這樣呢?」皇后娘娘難以置信的問道,「妳怎麼……唉呀!!」

佳韻此刻已是如墜冰窖,她直挺挺的跪下道,「皇上,臣妾沒有做這樣的事,何況,那香,是皇后娘娘賜給臣妾的,不可能有問題。」她凝著皇后。

皇后身邊的芳宜忍不住說,「韻貴人莫要拖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當初將這香裝了好幾份,讓各宮奴才自來取走,又怎麼妳家奴才會取哪一盒呢?自然沒有問題,有問題也是到妳手裡才有問題。」

「芳宜!誰許妳說話?退下!」皇后娘娘斥責道,轉向皇上,端莊溫言道,「稟皇上,那紫降真香確實是當初秀女們晉封時臣妾賞給各宮各院的,於此臣妾也有責任。」

「罪證確鑿,豈容妳狡賴?」慧妃怒視著佳韻揚聲道。

「韻貴人……妳為何要害我家主子?」攏翠淚眼質問著佳韻,一雙美目裡盡是怨懟,「為什麼?我家主子是嬌縱了些,也得罪過韻貴人,但妳怎能這樣狠心?是不是妳!是不是妳今夜向我家主子下毒讓她死得更快?是不是妳!!」攏翠起身就要往佳韻身上抓去,一旁嚇傻的彩衣趕緊扯住她。

「攏翠!妳冷靜點!」彩衣大喊著,但攏翠瘋魔了似的揮舞雙臂,見是彩衣攔她便喊道,「彩貴人攔我?難不成妳也是一夥的?難道是妳下的毒?是妳今夜下的毒?」攏翠指著彩衣高喊著。

彩衣一震立刻放開攏翠,「妳瘋魔了不成?胡說什麼?怎麼不說是妳自己下毒的呢?」

「彩貴人,本宮想攏翠也不至於笨成這樣,膽敢嫁禍給其他主子,再說了,韻貴人有這麼蠢嗎?本宮素來欣賞韻貴人的聰穎機敏,並不認為韻貴人有這樣容易讓人嫁禍,不是嗎?」皇后昂起下巴,此刻竟是有著凜凜威風。

「皇后說的是。」宗衍緊鎖著眉點頭道,「彩衣,朕知道妳向來與佳韻交好,但妳莫要在此混淆視聽!」

彩衣聞言便也不得再說什麼,只得咬牙退下,此刻宗衍來到佳韻面前,神情竟是十分失望,他輕聲問道,「佳韻,朕親自問妳一次,妳是否因為與玉貴人三番兩次的爭執懷恨在心,便在那紫降真香中下毒毒害玉貴人?」

佳韻抬頭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他英俊的臉龐上除了失望、憤怒還有猜忌,她盡力的想找出一絲憐惜,卻始終徒勞無功,這個男人始終就不相信她,否則,當日梅枝一事也不至於如此,佳韻在心下冷笑一聲,如今她說什麼還有分別嗎?一股心酸湧上心頭,此刻她卻是恨極了,但恨的卻是自己,她恨透自己的心軟,恨透自己的沒有防備,恨透自己輕易信人,她眼眶漸漸紅了,卻倔強的鎖著淚水不讓它們落下,她一如當初在太和殿上那樣,無所畏懼的直視著宗衍,一字一字鏗鏘有力的道,「皇上您早就不相信臣妾了,那麼,臣妾眼下說什麼,還有分別嗎?」

「妳!!!」宗衍聞言一怒,但佳韻卻繼續接著說,「但臣妾為了自身清譽仍然只有一句話,沒有!臣妾從沒有做過此等陰狠歹毒之事。」說到陰狠歹毒她便掃視著攏翠、皇后與慧妃,隨後便深深彎腰將額面磕在白玉磚上。

宗衍見她如此倔強一時間竟也說不出話來,皇后便道,「韻貴人,妳這是成何體統?」

「怕是無可抵賴了吧?她無計可施才佯裝可憐,妳真是可怕!」慧妃冷哼道。

「妳不說話沒人當妳是啞巴!」盛怒的宗衍忍不住吼了慧妃,慧妃一嚇,趕緊屈膝請罪,但宗衍卻是撇過頭不再看她。

皇后見狀趕緊道,「皇上,韻貴人的事稍後再發落,臣妾有話要稟。」

「有話就快說!」此刻他已是怒火沖天。

皇后溫婉應了聲是,便款步來到攏翠面前,氣勢逼人的問道,「邵太醫說,極可能今晚玉貴人遭人下了大量的毒才導致身亡,那麼攏翠,今夜妳主子在吐血前是否有什麼異狀?」

「異狀……」攏翠測頭尋思,「這,玉貴人睡前說想喝點銀針茶,奴婢便泡了給玉貴人喝,才喝了幾口玉貴人就吐血了。」

「銀針?哪裡的銀針?」皇后追問。

只見攏翠吞吞吐吐的說道,「是、是慧妃娘娘賞給玉貴人的君山銀針。」

此言一出,慧妃臉色一變,立刻喊道,「本宮賞給玉貴人的銀針怎麼可能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都不能放過。」皇後袍袖一甩,回身望著慧妃,那正氣凜然的眉眼間竟有著一抹勝利的得意,不待慧妃發作,皇后便高喊,「攏翠,去把那罐茶葉取出來讓邵太醫看看,我們寧可錯殺不可誤縱,白白叫玉貴人送了一條命。」

此話一出宗衍不由得有些讚賞的看著這個向來性子衝動的皇后,想不到她今日居然有條不紊,思路清晰,「皇后說的是,若真的沒有問題,慧兒妳也不用緊張。」宗衍神情淡然道,此刻攏翠已經顫巍巍的捧來了一雕如意描金茶葉罐子。

邵雍不由得冷汗涔涔,他緊張的望著慧妃,心下不斷嘀咕著,這跟當初講的不一樣啊,當初說的是只要讓各種證據都指向韻貴人下毒便是,怎地眼下竟多出了一項,還是對慧妃不利的物事呢?「慧妃,這可是妳賜給玉貴人的君山銀針?」皇后問道,慧妃一口銀牙都要咬碎,只得硬生生的點頭。

「那好,邵雍,你還不快看?」皇后冷聲催促道,那邵雍本就緊張,被這麼一嚇差點砸了手上的茶罐,好不容易穩住手後便將茶葉給盡數倒在桌面上,然後細細的以木匙挑看著,越看臉色是越發鐵青,半晌,他僵硬的自茶葉上抬起頭,驚恐無比的看著慧妃,額際一顆斗大的汗滴答落在桌案上。

慧妃看見邵雍的神情便心知,這是個計中計……可恨的是她竟然是被算計的對象,她忍不住狠狠的剜了攏翠一眼,這個吃裡扒外的賤貨!

「怎麼樣?說話呀。」皇后道。

邵太醫忙著擦汗,抖著聲嗓道,「這、這、這茶葉裡有,有少量的飛、飛仙醉。」

「飛仙醉?那是什麼?」宗衍沉聲問道。

「這……」他望了眼慧妃,連忙撇過眼光道,「飛仙醉是淬取自飛仙曼陀蘿中的毒素,量多足以致死。」

「你胡說!!」慧妃失聲喊道,「皇上,皇上!有人陷害臣妾,皇上!」她立刻跪下抓著宗衍的衣襬哭喊道。

只見宗衍閉著眼神情沉痛無比,他雙手緊緊握拳,青筋爆凸,氣得渾身發抖,接二連三的,先是曾經十分寵愛的妃子死亡,下毒者竟是他的兩位妃子,這等家門醜事要如何讓這個心高氣傲的年輕帝王吞忍下肚?只見他緩緩開口,目眥欲裂,「很好、很好,妳們一個個當朕是什麼?」

「皇上,皇上您息怒,呀啊!」皇后挽上宗衍的手臂要溫言安慰,卻不料宗衍暴怒之下竟狠狠甩開她,皇后一個踉蹌往後摔倒,要不是芳宜趕緊抓著她,怕不要撞傷了,「皇上!」皇后淒喊一聲。

「很好!!」宗衍怒吼著,「妳們一個個有把朕往眼裡放嗎!?混帳東西!」天子一怒,滿室的人無不惶恐跪了一地齊聲喊「皇上息怒」,但宗衍此刻卻是氣極攻心,先是一腳踹開慧妃,再上前甩了佳韻一巴掌,佳韻被打得摔在地上,嘴角立時滲出血來,想撐起身子卻一個手軟又摔回地上,彩衣趕緊上前要扶卻被宗衍一聲喝止,「誰敢扶她?!」

他渾身顫抖著大口大口呼吸,沉默了好半晌,才緩緩開口道,「皇后。」

皇后立刻垂首來到他身邊,「臣妾在。」

「妳待如何?」他問,聲嗓如若冬日湖中碎冰般冷冽。

皇后垂著頸子,竟是微微發笑,隨後斂了神色抬起頭婉然輕道,「皇上,臣妾以為此事事關重大,真要細細追究起來恐怕有傷皇室聲譽,且納蘭與佟家在朝中均為有功之臣,若處置太過對皇上您不利,不如將兩人各降一級並令閉門思過吧?」這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十分識大體並顧全大局,讓宗衍不由得深思起來,良久,他才緩緩點頭道,「就讓皇后妳處置吧,至於玉貴人……」宗衍的眼中閃過一抹傷痛,他搖頭嘆息,「讓她按嬪禮下葬吧,總歸是朕對不起她了,李緯,你留下,稍後向朕回報。」說罷,宗衍便拂袖而去,留下一室各有心思的人們。

皇后送走皇上後讓李緯到門外候著,她居高臨下的望著那兩人,臉上早已忍不住的冷笑起來,「皇上下旨讓本宮發落呢。」她撣了撣裙襬上看不見的灰塵,讓芳宜拉來一張椅子坐了進去。

「妳很好,我竟著了妳的道。」慧妃惡狠狠的瞪著皇后,這一瞬間由設計的人成為被設計的人,對她佟佳敏慧來說是多麼的恥辱。

皇后揚揚眉,「慧妃妳說什麼本宮聽不懂呢,誰讓妳這樣狠心要毒害玉貴人呢?」她說著,向攏翠看了一眼。

慧妃豈是個蠢笨的?從攏翠提起茶葉的事她就知道她被她們聯手陷害了,「這次我認輸了,是我沒想到竟有人與妳聯手陷害我!」她咬牙切齒道。

皇后輕笑,「慧妃言重了,陷害他人的又豈止是本宮?妳不也一樣嗎?韻貴人妳說是不是啊?」

佳韻此時讓彩衣扶著委坐在地上,目光疲倦卻恨恨的瞪著攏翠,半個字也不說,就這麼瞪著她,皇后哎呀了一聲,隨即笑了起來,「好可怕的眼神,別這樣,呵呵,真是好玩兒,這個陷害那個,那個又陷害這個,本宮說這戲怎麼這樣精采?」

「妳到底想怎樣?」慧妃就算跪於皇后腳下也照樣挺直了背脊。

「本宮想怎樣?」皇后起身彎腰,以佳韻與慧妃都能聽見的音量低聲笑道,「本宮想妳們全都去死。」

「妳這個狠毒的女人。」慧妃恨不得這樣瞪就能瞪的皇后四分五裂。

皇后聞言哈哈笑了起來,「本宮狠毒?殺人不眨眼,連胎兒都不放過的佟佳敏慧說本宮狠毒?」她笑得是那樣張狂,驀地,笑聲嘎止,皇后袍袖一甩坐回椅中傳李緯入內後朗聲道:「納蘭.佳韻涉毒害玉貴人,德行有虧,即刻起降為常在,遷出鍾粹宮。」

佳韻默默的聽著,神情已經木然。

皇后似乎很滿意看到她那樣的神情,又接著道:「佟佳敏慧涉毒害玉貴人,即刻起禁足於永和宮,非詔不得再見。」說完後她笑吟吟的望著一臉鐵青的慧妃又低聲道,「妳知道這跟納蘭常在有什麼不一樣嗎?不一樣在於呀,妳可是非詔不得再見的,只要皇上沒有下旨讓妳出宮,妳這一輩子是再也別想得見聖顏,不過本宮對妳也尚有最後一點情誼,妃位嘛就讓妳坐著吧,反正妳也飛不出永和宮。」她說罷後便讓芳宜攙著起身,「兩位妹妹就好好的閉門思過吧,這后宮究竟掌權的是誰妳們也給看看清楚,芳宜我們走。」

但她走沒幾步,身後卻傳來彩衣的哭叫聲,她猛地一回頭,便見佳韻暈在地板上,身下汨汨流出鮮紅的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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