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他、是他。
薛彩衣簡直想跳起來尖叫,她就知道會再見面的嘛!
她直勾勾的盯著眼前這個英俊挺拔的男子,不就是那日在雪地裡救了她一命的恩公嗎?他們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見面,而且他又救了她!多麼奇妙的緣份?她就知道她薛彩衣的男人緣向來都不錯,嗯,很好,既健壯卻又精瘦,這可是個練家子的好身材,真是太理想了、太理想了。那雙纖纖小手不知何時偷偷爬上他溫暖的胸膛,順便東摸摸西敲敲,完全把怒氣、害怕全都拋諸腦後。
「…………。」
宗項望著懷中這個一臉陶醉的美麗女子,絲毫不知羞恥的竟然在他胸膛上摸來掐去,行徑大膽得令人髮指。
「姑娘,妳若無事就請起來吧。」宗項忍住把她扔開的衝動,非常有禮貌的說著。
「嗯?」薛彩衣這才稍稍回過神,眨巴著水漾的雙眸,眸中一絲怨懟,竟是在抱怨他不該擾她陶醉一樣。
「彩、彩衣姑娘,妳醒醒神。」一旁的緋然看不下去趕緊上前拉她一把,妓院的老闆娘當眾就被男人迷倒了可真是件丟臉的事兒。
「哎呀!」她大美人總算醒過來了,攀住緋然的手優雅的站起身,「真是對不起,我一時給嚇傻了,恩公您別見怪。」她拍拍裙襬上的灰塵,柔聲道,那在場的男人無不機伶伶的打了個顫,這彩衣姑娘的聲音實在太、太銷魂兒了。
但宗項卻是控著一張臉,不為所動,只是微微頷首,「姑娘沒事就好。」
薛彩衣正想再說點什麼,邊上就傳來那莫君飛的呻吟,她這才想起來她正在生氣呢,看了看恩公,他似乎沒打算立刻要走,那就先算帳吧,「來人?」
「是,當家。」兩名圍事的上前垂手待令,當家,是這天姝閣中人對薛彩衣的尊稱。
「把莫君飛給我送回相爺府去。」她纖纖素指指著委頓在地的莫君飛道。
「是。」圍事的上前將莫君飛拉起來,正要架走卻又被薛彩衣叫住。
「慢著……」她想了想,「嘖,還是叫他家裡人來領他唄,咱們哪這麼多時間浪費在他身上?緋然,妳差人去通知相爺府。」
「是,當家。」緋然領命,指示著圍事將莫君飛抬走,「去,先把他抬到一樓的小偏廳去。」
見禍首清運走了,薛彩衣掛上一副燦爛的笑臉,嬌聲道,「各位貴客,沒事兒了,沒事兒了,讓各位貴客受擾是彩衣的不是,今日酒水就算在我身上,大家盡量喝。」眾人一陣歡呼之後又全都各自回各自的廂房尋歡作樂去,只見薛彩衣吁出一口氣,累了。
「當家的,酒怕不夠了。」小廝在一旁提醒道。
「哎呀,對對,不夠的就去酒庫裡拿,喏,這是鑰匙,拿給一樓掌櫃,取多少那表單上就填多少,可別給我虛報。」薛彩衣自腰間掏出一把銅鑰,遞給小廝並殷殷囑附。
「這掌櫃還有一樓二樓啊?」一直在旁看熱鬧的宗理忍不住開口問道。
一面對客人,薛彩衣立刻又換上一張甜得滴出蜜來的笑臉,呵呵笑道,「哎唷我的七王爺,今兒個讓您看笑話了。」
宗理微微紅了臉,擺擺手,「哪兒的話,倒是妳得謝謝我二哥,是他出手幫了妳。」
「二哥?」薛彩衣一愣,立刻會過意,「噢!是了,您今晚與二王一同前來,原來是二王救了我呀,那……」她頓了一下,回頭望著宗項,一雙美眸瞪得大大的,「你是王爺?」
「在下宗項。」宗項說話的同時悄悄退了一步,深怕這個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女人又對動手動腳,但沒想到薛彩衣竟是望著他然後輕嘆口氣。
「原來你是王爺,真可惜,怎麼就是個王爺呢。」她說得非常小聲,但宗項耳力非凡仍然是聽見了,那什麼意思?為什麼他是王爺所以可惜?以他對一般女人的瞭解,只要聽見頭銜是貴族或者王室,無不露出垂涎的模樣積極巴結攀交,但眼下這是……?
薛彩衣仿彿只是瞬間喃喃自語,很快的又堆起甜笑,「原來您就是二王爺,久仰久仰,小女子是天姝閣的當家,姓薛名彩衣,王爺喚我彩衣姑娘就行了。」她笑咪咪的伸出手。
宗項猶豫了一會兒,終是保持禮貌的伸手與她一握,「幸會。」對她甜膩的笑容感到有些不耐。
「兩位王爺別淨在外頭站,彩衣送兩位回蘭字廂。」她水袖一揚,蓮步輕移朝蘭字廂走去,她妝容精緻卻不誇張,蛾眉淡掃、菱唇微點,雙頰泛著酒後的緋紅,梳著一頭精緻的月滿雙華髻,髻中一銀製鑲珍珠流蘇簪,雙耳戴著紫晶寶珞耳墜,長長的紫晶寶珞垂至肩上,行走時隨之擺動出優美的弧度與晶燦的光芒,十分耀眼,身著一襲薰紫軟煙紗束腰廣袖裙裝,此種款式是眼下城中最為風行的女性衣著,微微提高的束腰顯現女性窈窕的特點,上臂處做窄袖,下臂處做廣袖,十分華麗,但薛彩衣身上所著與時下女性嗜穿的有些不一樣,就是領口處仿唐裝,因此做得特別低,當然不若唐時那樣,但是雙峰間的溝影仍是若隱若現。
她是個相當美麗的女人,這簡直是引人犯罪的穿著。
當薛彩衣站在桌邊替他們佈菜時,視線一直不知往哪擺才好的宗項在心下這樣想著。
「诶,彩衣姑娘還沒回答本王呢,你們這兒有這麼多個掌櫃呀?」宗理邊喝著酒邊問。
「哎唷您瞧我這記性,忘了回答您。」她嬌笑一聲,「您知道的,咱們這天姝閣營業用的有三層樓,只有一樓的掌櫃服務效率實在太慢,我乾脆就一層一個掌櫃,想要什麼就近點,客倌兒們結帳也不用還得走到一樓嘛,您說是吧?」而且就有人走到一樓不知怎地就會忘了付帳。
宗理聞言連連點頭,「彩衣姑娘能撐起天姝閣果然是有一套。」
「王爺過獎,不就混口飯吃嗎?這世道,女人謀生可不容易,託王爺您的福,小店才生意興隆,別忘了常來唷。」薛彩衣殷勤的替他二人佈菜、斟酒,然後也順手替自己斟了一杯,「彩衣敬兩位王爺。」說罷,不待二人就已先行一飲而盡,還將酒杯給倒過來證明自己一滴不剩。
「彩衣姑娘果然豪氣,二哥,這彩衣姑娘平時可不這樣陪咱們這些臭男人喝酒的呢。」宗理用手肘頂了頂宗項,「你與彩衣姑娘是不是認識呀?」他笑得非常八卦。
宗項一語不發的飲下一杯酒,才說,「一面之緣罷了。」
宗理眼睛一亮,「彩衣姑娘,妳是怎麼跟我二哥認識的呀?這也太奇了。」
「想知道?」薛彩衣眨眨媚眼,彎身貼近宗理的臉道。
宗理雙眼發直的盯著薛彩衣胸前一片美好春光,連連點頭,「想、想!」
她紅唇一噘,「那七王你得連喝六杯我再告訴你。」纖手飛快的倒滿六杯酒。
「我喝我喝。」宗理暈陶陶的一口氣將六杯酒全喝了,然後興致勃勃的望著薛彩衣,表情像小狗似的,「快告訴我吧!」
薛彩衣忍住笑了出來,「七王您真可愛。」她往桌邊一坐,「二王是我的救命恩人吶。」
「救命恩人?」宗理怪叫出來,「在哪裡?怎麼救?」
薛彩衣正要說話就被宗項一個搶白,「幾日前,城外的雪地裡,薛姑娘正在……」
「哎呀!二王!」薛彩衣突然抓住宗項的手,甜甜蜜蜜的說道,「別交待得這樣清楚嘛,女人總要有點秘密不是?嗯?就當我與王爺間的秘密吧。」
不准說出來!
宗項從她皮笑肉不笑的雙眸中讀出這個訊息,雖然不知為了什麼,但還是從善如流的閉了嘴。
「既然薛姑娘這麼說,那麼在下就不多言。」他皺著眉頭用力將手從薛彩衣的柔荑包覆下抽出來。
「謝王爺。」薛彩衣滿意的眨眨眼。
宗理見狀,不滿的喊了出來,只見他孩子似的揮舞雙臂,顯然是醉了,「為什麼?不行不行,在本王面前不許有秘密!」
「七王爺,這女人吶,有點秘密才會更美嘛。」薛彩衣坐近宗理身邊,拿著一旁的溼棉巾替宗理擦擦臉。
「不好。」宗理賭氣道。
宗項見狀便出聲道,「宗理,你醉了,咱們回去吧。」他伸手就要將宗理給拉起來。
「我不要,我不要。」宗理竟然撒起潑來,只見他緊緊抱著薛彩衣的手臂不放。
宗項對於自己弟弟這種近似無賴的行為感到相當傻眼並且氣噎,「宗理,你給我起來,堂堂王爺這成何體統?」他氣得用力一拽,宗理搖搖晃晃的就要從椅子上摔下去,薛彩衣趕緊扶住他。
「七王當心。」她輕聲道,抬頭對著宗項皺了下眉頭後軟言安撫著,「七王別惱,不如這樣,彩衣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好不好?」
「秘密?妳的秘密?」宗理笑得像個孩子一樣。
「是呀,我說給你聽,吶,咱們約法三章,你可別告訴別人,不然以後就別上我這兒來了。」
「當然,本王說話算話。」宗理做小狗點頭狀。
薛彩衣神秘一笑,傾身至宗理耳邊,軟語低喃著,只見宗理先是一愣,隨後便嘻嘻笑了起來,像隻偷腥成功的貓兒一樣,「真的假的呀?」他邊笑邊問。
「當然是真的囉,彩衣不敢誆騙七王。」
宗理開心的笑了幾聲後,醉倒桌面,額頭還在桌上敲出『咚』的一聲。
頓時,廂房內一片靜默,宗項看看宗理,又看看薛彩衣,不敢相信他才剛剛回京就遇上這種事,突然覺得頭很疼,他揉揉太陽穴,「他經常這樣嗎?」他指的是宗理。
薛彩衣聳聳肩,「也不很常。」
「那就是有過幾次了。」他自動解釋,「這真是成何體統。」望著宗理,他深覺恨鐵不成鋼。
「二王也別這麼說,人總是有壓力。」薛彩衣收拾著桌上一片狼藉,仍是那一臉的笑容。
「他有什麼壓力?鎮日游手好閒。」宗項瞪著宗理,相當不認同的說。
薛彩衣望著他問道,「聽說王爺您戍守邊塞三年?」
「是這樣沒有錯。」宗項點頭。
「那麼這三年您與七王可有通信?」薛彩衣邊說邊走入內室,將長榻上的墊被給鋪平來,在把棉被抖了抖鬆軟裡頭的綿花。
宗項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這干妳何事?」
薛彩衣柳眉一挑,「是不干我的事兒,橫豎我只是一個青樓妓院的老鴇,相信二王是這麼想的吧?」她說這話時沒有一絲不滿,神情反而充滿了戲謔。
但宗項興許是被說中了心思,微微尷尬的撇開臉,薛彩衣笑了兩聲,「二王別惱,當彩衣什麼也沒有說,今日就讓七王在這兒睡下吧,這樣醉醺醺的抬下樓,叫人見著了也不好,二王認為如何?」
宗項望著望已經呼呼大睡的宗理,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點頭,「就這麼辦吧。」說罷就將宗理給架到小廳的長榻上,薛彩衣扶著宗理的頭替他移動了一下枕頭的位置,確認他可以睡得很舒服,然後掖了掖被角才退出去並將小廳的簾幕垂下。
此時廳外已經讓薛彩衣差人收拾乾淨,並沖了一壺熱茶在桌上,薛彩衣上前倒了杯茶,「二王喝杯熱茶醒醒酒吧。」宗項一語不發的上前端起杯子啜飲著。
「上好的大紅袍。」他喝了一口後便略為驚喜的道。
「二王果然是個識貨的,這王室的嘴就是特別刁。」薛彩衣笑瞇了眼兒,像隻狐狸似的,「這可是奴家珍藏,今日特別拿出來感謝恩公。」大紅袍葉產於武夷山於東北部天心岩下永樂禪寺西邊的九龍巢,茶葉生於岩時之間,該處日照短且晝夜溫差大,加上岩頂終年有細泉浸潤,如此特殊的條件才孕出如此不凡的茶葉,味甘溫潤有蘭花香,餘味繞喉,一般茶頂多只三泡或四泡,但這大紅袍卻能十泡不褪其香,因此被譽為「武夷茶王」。
「不足掛齒,薛姑娘忒有禮了。」宗項淡淡說道。
「是感謝恩公替我保守作畫的秘密。」薛彩衣慧黠一笑。
宗項本想追問為何作畫不願與人知?但心念一轉,他與薛彩衣並不熟稔,也不好探人隱私,也就只是點點頭不作言語。
「二王不問為何要保密嗎?你看來很想問。」薛彩衣似乎在逗他。
宗項清了清喉嚨,對於被看穿有些不自在,「薛姑娘不言,我便不問。」
她掩嘴輕笑,「二王是個君子,既然二王不問,那奴家也不說了。」她聳聳肩。
宗項險些嗆道,心下嘀咕著,這個女人實在反覆,一會兒要說一會兒又不說,叫人厭煩得緊。
「王爺此刻一定在想,這女人真討厭,一會兒說一會又不說,是不是?」
此言一出,宗項一口剛喝進進去的茶全都給嗆了出來,「妳……」他七手八腳的擦著衣袍上的茶漬,不由得氣煞的瞪著這個愛猜人心思又老是猜中的討厭的女人,這其中又帶著臉羞辱,他宗項何時在女人面前如此失態過?
薛彩衣逗他逗得很樂,但還是知道要讓男人留點面子,於是便起身斂裙下拜,「奴家失言,請王爺息怒。」
見她道歉,宗項倒也不好發作,只得把氣給嚥回肚子裡,薛彩衣趁機將話題給轉開,「敢問王爺,今夜在宿在天姝閣,還是回您的府邸去?」
宗項想了一下,看看宗理,他似乎睡得很沉,「我回府吧,明早還得進宮面聖。」
「是,那麼奴家立刻替王爺備轎。」薛彩衣優雅的福了福身,便轉身走出廂房,回身將門掩上時,與宗項的眼神有瞬間的交會。
她還是那樣子甜膩又帶點放蕩的笑容。
真是個怪女人。
比起為何要將作畫保密,他更想知道為何聽見他是「王爺」以後如此失望?
宗項在門完全掩上之際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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