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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日子便是一連串的教習,針黹女工,宮內規矩,還有讓秀女們穿著花盆底鞋如何走得搖曳生姿更是其中重點,這些個閨閣小姐在家鄉仍然慣穿繡花鞋,宮中妃嬪穿的花盆底可從來沒有穿過,倒累煞不少秀女。


時序進入夏日,宮裡庭園景致也開始變得耀眼多彩,薰風送暖來,蓮葉田田開,此刻,納蘭.佳韻正與裴掩綠及薛彩衣在東六宮花園曲池上的沉香亭小憩,離選秀之期尚有一日,所有教習都已完結,餘下的時間就讓秀女們好生將養著,等待面見皇上。


沉香亭內,掩綠煮茶;佳韻與薛彩衣倚在亭欄上閒聊,這東六宮內不知從哪兒不斷傳來隱隱約約的琴聲,飄飄渺渺,聞若未聞卻又叫人無法忽視,「這琴聲,好遠,卻也好聽得緊吶。」掩綠側耳聆聽,手上的動作未停,纖指捏起壺耳,將第一泡茶給倒出,青澀茶香四溢。


「那是承乾宮儷貴人的琴聲。」隨侍在側的朱槿看向承乾宮的方向。


「儷貴人……」佳韻在口中玩味著這個稱呼。


「這是首什麼曲子?」薛彩衣整個人簡直是半掛在欄邊,那雙嬌慵迷離的雙眼讓天光給照得幾乎瞇上。


「朱槿不知。」


「那是<遠思>,看來儷貴人頗知風雅,這遠思,有知音難覓之意。」佳韻閉眼默聽一會兒後道。


「姊姊懂琴?」掩綠問。


佳韻微微一笑,「不敢稱懂,自娛娛人罷了。」事實是,她三歲習琴,通曉音律,至今十三年的技藝,放眼京城她若敢稱二則無有敢稱一者。


「改日我去弄把琴,佳韻妹妹是否肯賞光讓我與掩綠聆聽妹妹的琴聲?」薛彩衣伸手托住香腮,美麗鳳眼勾住佳韻。


「姊姊這莫不在勾引妹妹?」佳韻掩嘴輕笑,上前挨近薛彩衣低聲道,「我瞧姊姊還是留著心,勾引皇上才是真。」

薛彩衣鳳眼一瞪,佯裝氣惱,素手在佳韻膀子上揮了一記,「嘿妳這妮子,打趣我呢!」


佳韻只管笑,說不出話來了。倒是掩綠只是紅著一張臉,讓朱槿將她煮好的茶奉上,低聲咕噥著:「說什麼勾引不勾引的……」


薛彩衣眼睛一亮,「難道掩綠妹妹還不識閨房之事?」


轟地一聲,掩綠一張俏臉漲得像春芍般紅豔,「我、我、彩、彩衣姊姊難道就識得?」


沒料到這向來天真的小丫頭會有回嘴的一天,薛彩衣這下倒是被反問得啞口無言,難得的臉紅了,「自然不識得,但教習的嬤嬤有、有教過一些。」


「那咱們都一樣嘛。」掩綠鼓起腮幫子道,「但是,現在說什麼閨房之事,言之過早吧……」她似乎有些心慌。


佳韻清清喉嚨,「不早了,咱們過些天,就都有可能得要侍奉皇上了,既然聽聞嬤嬤說過,咱們自己該有點心理準備,只是,不知皇上生得什麼樣貌呢?」早慧如佳韻,她向來沉靜自持,卻也掩飾不去她正值荳蔻年華的事實,少女懷春,怎麼免得了?


此言一出,讓薛彩衣與掩綠都有些恍惚,三人不由得靜下來,心下不約而同思考同一個問題。


皇上,她們未來的夫君,是怎生模樣呢?


明日就要面聖,這三個女孩兒心下不是不緊張的,畢竟那會決定她們未來的命運,畢竟那也是她們的終身大事。


「哎呀,這一亭子莫不都是懷春少女啦?」一旁的朱槿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佳韻三人臉俱紅,一股腦兒的要追打朱槿,一時間小小的沉香亭熱鬧不已。


「咦?」笑鬧間朱槿眼尖的瞧見夏荷領著一名太醫匆匆趕路,走的方向大約是景仁宮。


「那是夏荷,後面那位是?」佳韻也注意到了。


「是蕭太醫,莫非景仁宮有姑娘病了?」


「我記得……」薛彩衣回想著,「前些天顧飛玉似乎向夏荷那兒要了些薄荷油吶,說頭疼。」


「那可不好,該不會是中暑了?明日就要面聖了呢。」掩綠憂心道。


薛彩衣睨她一眼,「妳傻了?她老處處針對妳,妳還擔心她?」


「這……那總也不希望她生病的呀。」掩綠垂下眉眼道。


「得了!」薛彩衣拍拍她的頭,「掩綠妹妹別擔心,彩衣姊姊向妳保證,不是什麼大病。」她笑得像隻偷吃魚的貓,一旁的佳韻也跟著掩嘴輕笑。


掩綠不明究理,佳韻與彩衣就拉著她趕回景仁宮看戲去,薛彩衣跑得歡快,沒見自己隨身寶愛的玉雕飛天竟自袖中飛落,先是撞著亭柱,爾後滾了幾番,竟滾至一雙墨色綴明珠寶靴跟前。


那是一名身著吉服的男子,衣飾貴氣自不可言,顯然非王臣即為王戚,其身量挺拔,面容俊秀,身後跟著兩三位年輕男性,只見他彎身將那玉雕飛天拾起,此玉質地不算透亮,看質地與紋理大約是遼寧產的岫岩玉,並不能算是頂貴重的玉種,上頭的飛天神女也刻得不盡完美,但竟然是那位姑娘袖中珍藏?


他將玉翻過來,只見被磨平拋光的背面刻著「彩衣翩翩」四個字,男子輕輕握了握那塊玉,抬頭望著薛彩衣等人的背影,眼神有些迷離。


「宗項,怎麼了?」後頭一名著文官服飾的男子開口問。


被喚作宗項的男子握緊玉,「沒事,咱們走吧。」他不著痕跡的將玉塞進自腰間。


※ ※ ※
一回到東廂,就見顧飛玉的房門緊閉,一干秀女全擠在門口窗口探頭探腦的,薛彩衣率先上前,「發生什麼事呀?」

「可不是那顧飛玉嗎?」赫舍里.之晴搖著團扇,「全身起了紅疹,也不知怎麼回事。」


薛彩衣聞言差點兒憋不住笑,趕緊回到佳韻等人身邊,「果然。」她對佳韻說。


「什麼什麼呀?」掩綠急的直跳腳,「妳們別打啞謎啦。」


「我想,八成是濕疹。」佳韻低聲說。


「姊姊怎麼知道?」掩綠驚詫。


「妳瞧瞧,全東廂就她那一間廂房會西曬,夜裡睡覺熱也不熱?」薛彩衣指指顧飛玉的房間。


掩綠先是愣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彩衣姊姊妳當時說想看她汗流浹背的樣子。」


「誰讓她當初一馬當先就挑中那間房?還沾沾自喜呢!笑死我也,不過也虧她忍得這麼久,我還正在想都已經入夏了,也該要發作了。」薛彩衣執著團扇撥涼,好整以暇的。


掩綠卻皺起眉,「濕疹很難受的,我有帶些痱子來,這就給她拿過去。」說罷就往自己房裡去。


薛彩衣趕忙攔住她,「妳別傻了,她不會領妳情的。」顧飛玉那樣脾性的人,此刻肯定怒氣衝天,裴掩綠這一去豈不是投懷送抱的出氣包?


「不會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嘛,是吧?」只見裴掩綠笑得真誠,仍然回房拿痱子,隨後就撥開人群進顧飛玉房裡。


「顧姑娘。」掩綠一進房就見顧飛玉神色不悅的倚在桌邊,蕭太醫正在把脈,含煙、攏翠二位姑姑也在一旁。


「裴姑娘有事嗎?我看妳先出去吧?」攏翠見掩綠進房便出聲道。


掩綠「啊」了一聲,亮出手上的紙包,有些羞赧的說,「我聽說顧姑娘患了濕疹,便拿了些痱子粉來,很有效的。」


「裴姑娘有心了,這兒有蕭太醫自會處方,姑娘先行回房歇息吧,明日選秀之期,可別失了精神。」含煙溫婉一笑,接過她手中的紙包,擱在桌面上。


掩綠乖順的點點頭,看向顧飛玉,殷殷叮嚀,「顧姑娘妳記得,沐浴完在身上灑點痱子粉,夜裡就不會這麼容易流汗了。」


但這顧飛玉為人驕傲自負,也向來就看溫順可人,人緣又佳的裴掩綠不順眼,此刻裴掩綠的關切看在她眼裡,只是一種恥辱,尤其她又想到薛彩衣那賤人肯定在外頭看好戲,不由得怒從中來,只見她甩開太醫的手,憤而拍桌起身,「妳少在這兒惺惺作態!」


掩綠被這麼一吼,嚇得退了一步,「顧姑娘……」


「誰不知道妳心裡頭在笑話我?!」顧飛玉一個箭步上前指著裴掩綠鼻頭喊道,「明日就要面聖,妳們心裡頭一定沾沾自喜吧?瞧!瞧!全是疹子!」她拉下自己的衣領,紅疹遍佈胸口,甚至鬢邊也有些許,情狀頗為嚴重,想必是拖了好一段時日。


「顧姑娘,妳別生氣,我……」掩綠當下後悔極了,早知道聽彩衣的話,也不會惹得顧飛玉如此憤怒。


「誰要妳的下等貨!!!」她伸手抄起桌上的紙包。


「顧姑娘!莫要!!!」含煙心知她想要做什麼,但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見顧飛玉恨極的用力將紙包往裴掩綠身上砸去,啪地一聲,紙包砸在掩綠身上,紙包散開,裡頭的痱子粉呼拉拉撲了掩綠一頭一臉,她嚇得往後坐倒在地上,眨著眼尚未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顧姑娘!妳這是做什麼?」攏翠也嚇傻了,向來沒有多餘表情的她這會兒子也難掩驚惶,她趕緊上前將裴掩綠扶起來。


此時,在外頭聽見動靜的佳韻忍不住推開門進房,看見掩綠竟坐倒在地,一頭一臉全是白色的痱子粉,形貌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她瞪了那盛怒的顧飛玉一眼,上前幫著攏翠扶起掩綠,「妳還好嗎?掩綠?受傷沒有?」她迭聲問。


掩綠還沒回答,顧飛玉就先聲奪人,「少在這兒演戲,都給我滾出去!什麼痱子粉,什麼下等貨!我顧飛玉不屑!」


「顧姑娘!別說了。」含煙上前擋在她與掩綠中間。


「妳們別得意,明日的選秀我照樣參加,相信皇上照樣留我的牌子!就憑妳這個身份低下的小蹄子?我呸!」怒火攻心,顧飛玉簡直口不擇言,她揮舞著荼了豔色蔻單的雙手喊著。


「慧妃娘娘駕到------」太監通傳聲由遠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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