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勤政殿時,宗衍與宗項、宗理都在殿上,他們見佳韻到來皆露出十分驚詫的神情,「皇上吉祥,臣妾不請自來,還請皇上恕……」

禮都沒見完,她已經被宗衍輕輕攙起,「妳是有罪,怎麼也不多歇一下?」宗衍見她臉色蒼白,額際還滲著薄汗,兩道眉不由得皺在一起。

佳韻退了一步屈膝沉聲道,「都有人膽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毒殺刺客,臣妾怎麼睡得著?」

宗衍聞言嘆道,「這幫奴才也不幫妳省省心,怎麼妳一醒來就告訴妳?」他擺擺手,「得了,妳來了也好,坐吧。」

佳韻依言往一旁的椅子上坐,宗項見她精神不好,還體貼的攙了她一下,佳韻感激的對他一笑,他二人雖稱不上是過命之交,但因著彩衣,也算得上是擁有共同秘密的朋友,只是他二人沒發現,當下宗衍的眼中閃過一抹在意的眼神。

佳韻坐下後,宗衍便讓外頭候著的太監趕緊奉上熱茶來,「先喝點吧,妳的手很冷。」他淡淡說道,待得佳韻喝了幾口放下杯子後他才道,「甘肅那裡已經掌握進一步證據。」

「已經掌握了?」佳韻聞言不由得有些驚喜,「什麼樣的證據?」

「佟震與準噶爾部的書信往來上談到了佈兵圖的事。」宗衍遞了一張宣紙,「這是劉賁廢了一隻手才騰到的信。」

「廢了隻手?」佳韻心下一驚,信也沒看便問看著宗項道,「劉副將受傷了嗎?」

宗項凝重的點點頭,原來,劉賁大著膽子潛進陸東昇的營帳搜信,誰料騰信騰到一半就被發現,陸東昇那廝身手也算了得,幾番交手後劉賁是順利脫身,也未被發覺身份,但就是一條左臂在打鬥中讓陸東昇給砍斷了筋脈,竟是無法再使用,「本王已經讓誠親王護著劉賁離開甘肅。」

「真虧得劉副將了……只是劉副將一離開,咱們就沒有內應了不是嗎?」佳韻一臉惋惜道,她雖沒有見過劉賁本人,但他如此為朝廷盡忠,又是宗項信任的人,想來是條漢子,是個人材。

宗衍點點頭,有些煩躁的往椅背上一靠,「一來失去內應,二來那陸東昇也不是個蠢笨的,雖然劉賁的身份未遭識破,但盜信之舉相信已經被發現,佟震那方恐怕……」

佳韻看完信,嘆道,「事已至此,要在暗中監控甘肅已經不可能。」

「正是。」宗項亦是面有疲色。

「是我的話,立刻就把佟震給抓回京治罪了!都罪證確鑿了嘛這。」宗理歪坐在一邊,憤慨道。

「胡鬧!」宗項橫他一眼,「佟派在朝中勢力廣大,你以為除掉佟震就行了嗎?再說,佟震有這麼容易被除掉咱們還用得著在這兒傷腦筋嗎?」

「哎真是憋死我了,這種會議不適合我啦!」宗理耐不住的哇拉哇拉大叫,想了想便跳下椅子,「受不了了,你們慢開,我找掩綠吃點心去。」

「等等。」宗衍抬手道,人已經跑到門口準備要推門出去的宗理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宗衍,只見宗衍支手拖著下巴,另一隻手在書案上敲呀敲的,「宗理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語出驚人。

「皇上。」宗項又橫了宗理一眼,「宗理說胡話您也跟著……」

宗理這可聽得興趣了,笑嘻嘻的回身挨到宗衍身邊,「難得四哥覺得我說得對,四哥,你快說來聽聽。」

宗衍好笑的推推宗理的頭,「不是你說得很對,只是你的話讓我有個想法。」他起身繞著書案走,一隻手在案上畫著,「既然他們已經把腦筋動到佈兵圖上,為了能堂而皇之的興師問罪,咱們不如把佈兵圖讓他們偷吧。」

此言一出,佳韻立刻尋思道,「皇上的意思是,引誘他們來偷佈兵圖?」

「不錯。」宗衍挑眉笑道。

「讓誰來偷?」宗理興致勃勃的問道。

「難道是慧妃?」宗項瞇起眼道。

宗衍一聽立刻滿意的笑了,「正是。」

佳韻點點頭表示覺得可行,但想了想又道,「但皇上怎麼就這麼肯定佟震會讓慧妃娘娘來偷圖呢?」

宗衍冷笑道,「佈兵圖這東西對我朝來說是多麼重要的東西?不管如何變動,一向是朕保管著,想要偷得這樣東西,需得接近朕,你們說,朕身邊的下人都經過李緯精挑細選必無漏洞可鑽,試問,除了下人,還有誰能夠近朕的身呢?」

自然是妃嬪了。

眾人心下想著,佳韻頓了頓道,「皇上,那兩個刺客的死因既已查出,您已經下令追查元兇了嗎?」

「這自然是要查的。」宗衍皺眉道。

「皇上,臣妾有一言。」佳韻起身,屈膝垂首。

宗衍見她突然這樣莊重,愣了愣才說,「有話但說無妨。」

佳韻應了一聲是,緩緩說道,「臣妾想,能否將追查兇手一事交由臣妾來辦?皇上您大張旗鼓的追查真兇,恐怕只會讓主謀者更加緊張而不敢有所動作。」

「妳這樣說也有道倚,只是……」他看著佳韻一臉笑意,「莫非妳對於真兇一事心裡已經有底?」

佳韻也不隱瞞,唇邊笑意又更濃了,「是有那麼一個人選,臣妾查出來後會再回報皇上,這期間,就請您好生對待慧妃娘娘吧。」

宗衍突然笑了出來,他的笑聲讓眾人俱是愣了愣,他一邊搖頭一邊笑道,「朕的韻嬪實在不簡單,連病中腦袋也這樣清晰。」

面對他這樣坦白的讚賞,佳韻紅了紅臉,雖害羞卻也不閃不避的笑道,「皇上就莫要打趣臣妾了,身為皇上的妃子,臣妾沒有箴嬪娘娘的美貌可人,想要搏得皇上喜愛,自然只有一顆呆板的腦袋了。」她眨了眨眼,刻意有些哀怨。

「瞧瞧,這廝忒伶牙利齒的。」宗衍又是搖頭又是笑。

佳韻正要回嘴,胸腔一陣癢,便輕輕咳了起來,宗衍見狀連忙要上前,但一旁的宗項卻先了一步將佳韻案上的茶遞給佳韻,「娘娘您大病初癒,還是莫要掉以輕心。」

「多謝二王。」佳韻趕緊接過啜了口茶,這才緩下,她對著二王有些赧然的笑了,宗項也報以一記笑意。

宗衍見狀,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心下卻莫名的湧動著一種不怎麼舒坦的感覺,「佳韻看來也累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他走回桌案前坐下,逕自挑了幾本奏折低頭就批閱起來,眾人對他這樣的舉動感到有些錯愕,宗理向來乖覺,早就嗅到一點兒不對勁,便出聲道,「是啊,看來韻嬪娘娘也累了,本王我更是餓壞了,四哥,我找掩綠去啊,二哥你來不來?」

宗項搖頭道,「不了,我還有話要跟皇……」

「有什麼話之後再說吧。」宗理哎呀一聲,上前拽著宗項的手就往外走,「二哥你沒看四哥忙著呢,你也消停些,跟我上掩綠那兒吃點心。」

「七弟,不要胡鬧,七弟……」宗項想掙開他,但宗理不知怎地,拼命使勁兒的把宗項往門外推,推出去後他便笑嘻嘻的將門關上。

門砰的一聲關上以後,勤政殿上頓時徹底靜了下來,佳韻莫名其妙的看著門口,但想了想,宗理本就不是一個能以常理去看待的人,此番舉動想來也不必過於在意,她在心下點了點頭,將茶盞擱回桌上後輕移蓮步來到宗衍桌邊,輕聲道,「皇上,您忙,臣妾告退。」說罷,她便轉身要走。

「別走。」豈料,宗衍竟伸手拉住她,低聲道。

佳韻愣了愣,然後翩然轉身笑道,「皇上有什麼事呢?」

宗衍面對佳韻的詢問,竟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他其實並沒有話要對她說,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她轉身要走時,他下意識的想攔住她,情況有些尷尬,宗衍訥訥的收回手,起身來到窗前,將窗子推開,「太悶了。」他說。

會嗎?

佳韻有點兒疑惑,不過仍是乖順的立在他身後,等著他開口,儘管皇上多麼倚重她,她在皇上面前她永遠進退有度,謹守著一個宮妃該有的禮儀,不該她說話時她就絕對不會開口,一如此時,皇上讓她留下她就留下,雖心有疑惑卻也不問出口。

「妳是不是很不舒服?」宗衍突然回頭問,細細打量著她的神色。

佳韻笑了笑,「回皇上,臣妾很好,顧大人醫術精妙。」

宗衍噢了一聲,俊臉上竟有一絲侷促,「妳累嗎?」他又問。

「回皇上,臣妾不累。」其實她是有點兒累了。

宗衍嗯了一聲,佳韻簡直要笑出來了,皇上今日是怎麼了?像個孩子似的,「皇上怎麼了?」她牽起宗衍的手,柔聲問道。

宗衍看看與佳韻交握的手,再看著佳韻柔婉的神情,一時間竟有些情動,他伸手扣住佳韻後腦,俯身吻住她,佳韻起先嚇了一跳,本想往後退,但她很快便冷靜下來,放在身側的雙手輕輕握拳,她是有些害羞又有些不自在的,她與宗衍已經好一陣子未行夫妻之事,平日相處上也相敬如賓,他鮮少有十分親密的舉動,此番這樣細細密密的吻住她,佳韻幾乎要站不住。

宗衍似乎感覺得到佳韻些微的抗拒,腦中陡然浮現她與宗項的自然互動,一股酸意湧上心頭,他握住佳韻的肩轉個方向,往後將她摁往牆上,「皇上……」佳韻忍不住驚呼出聲,但那聲驚呼很快淹沒在宗衍深吻之中,他吸吮她,他啃咬她,他以舌尖靈巧的在她美好的唇型上柔舔描繪,佳韻雙手緊緊握拳,似在抗拒著嬌軀的本能反應。

「在朕面前,放鬆點。」宗衍將唇移到她耳畔低語,他的話就像一隻小蟲子一樣鑽進佳韻的耳裡撓癢癢,惹得她低吟不已,手再也沒有力氣握拳,軟軟的扶著牆,宗衍一手抵著牆,一手扯下她的腰帶,外袍頓時鬆落至腰間,她雪白肌膚觸及空氣立時起了陣疙瘩,宗衍伸手探進她的衣襟裡,一邊扯下那薄若蟬翼的兜衣,一邊將身子壓向她,以他修長的腿格開她的雙腿。

「妳與二哥很親厚?」宗衍一面吻她的脖子,一面低聲問道。

佳韻此刻幾乎已經無法回答,但她仍很清醒的聽見了宗衍的話,她心下不由得一凜,對於宗衍這個問題有些心驚,「皇、皇上為何……?」她想好好問句話,奈何宗衍卻順著她的頸子一路往下吮吻,她顫悚連連,一句話說出口變得破破碎碎。

「妳在朕的面前這樣拘謹……」他簡直像在折磨她一樣的在她胸前囓咬。

「皇上……」佳韻真想尖叫,他在幹什麼?這裡是勤政殿!

「卻與二哥有這樣自然的互動!」他倏地自她胸前抬起頭,隻手扼住她下巴,一雙鷹眸緊鎖著她想力持鎮定卻又被染上情慾的美眸,「朕不許。」他欺近她的臉,鼻尖抵著她的鼻尖,略微沙啞的聲嗓是這樣惑人,但佳韻心下卻揪得死緊,她在宗衍的眼中看見了男人的嫉妒,但她卻不覺得欣喜反而只覺得危險!

「皇、皇上,您莫要誤會臣妾。」佳韻深吸幾口氣後才穩住吐息,顫抖著說道。

宗衍危險的瞇起眸子,一字一字緩緩道,「妳很聰明,卻不瞭解男人。」

佳韻嚇傻了。

宗衍說得對,她確實不瞭解男人,即便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但她真的不瞭解男人,她一直以為皇上不愛她因此不會有所謂的佔有慾,但此刻看來她錯了,「皇上……」佳韻努力抬起垂軟的手,輕輕撫上宗衍的臉頰,正要說些什麼,宗衍卻突然放開她,退了兩步,佳韻失了箝制便軟軟的靠著牆滑坐在地上,他望著軟倒在地衣衫不整,胸口一片青青紫紫的佳韻,不由得懊悔起來。

「佳韻,朕……」他彎下身有些笨拙的將她滑落腰間的衣物攏回肩上,「朕不是有意這樣傷妳,只是近日太多事讓朕煩憂,朕不是真的疑心妳與二哥,只是…...」他說到後來,頹喪的嘆了口氣,反身坐在佳韻身邊,「宮裡接二連三的出事,朕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朕不夠格當這天子?老天爺他……」

佳韻一聽,顧不得衣衫整理到一半,趕緊捂住他嘴,鄭重道,「皇上您千萬別這麼說,您是天子,無人可取代,倘若您都對自己這樣沒有信心,叫景仰您的天下萬民情何以堪?」

她訓話似的,叫宗衍怔了怔,他苦笑一聲抓下她的手,摟她進懷裡,下巴靠著她的頭,緩緩說道,像在回憶些什麼,與氣中帶著苦澀,想來並不是太美好的事,「妳知道嗎?朕排行第四,上有四個哥哥,大哥早早夭折,其實本來這皇位該要是二哥的。」

佳韻心下一驚,連忙道,「皇上,您不要再說了。」她不認為以她的身份她聽得起這些話。

「聽朕說吧。」宗衍淡淡道,那語氣裡似有若無的是一種請求,「這皇位照理說該要是二哥的,父皇原先也就打算要傳給二哥,因為二哥從小就出色,妳知道嗎?朕小的時候非常仰慕二哥,覺得他什麼都懂什麼都會,連朕的騎射都是二哥一手調教的,對朕而言,二哥不僅是兄長,更是恩師,朕從來沒有想過要這個皇位,甚至想著,等二哥成了皇帝,朕要輔佐他!但是,當父皇臨死前妳旨要將皇位傳給二哥,二哥卻拒絕了,他寧願只當個王爺不要皇位,後來,皇額娘在父皇死前的一個晚上與父皇密商了一夜,父皇駕崩以後,那遺詔竟是要將皇位傳給朕。」

佳韻靜靜的聽著,感覺到他圈著自己的手臂越攏越緊,知道他的情緒激動起來,便趕緊拍拍他的胸口,像個溫柔的長者一樣安撫道,「慢慢說,慢慢說。」

「父皇遺詔已下,朕只好登基,妳知不知道朕登基以後有多少大臣們等著看朕的笑話?」宗衍自嘲的笑了起來,「這是自然的,朕怎麼能跟文武雙全、氣性高潔的二哥比呢?每每看見二哥站在堂下以臣子的身份對朕說話,朕心裡其實是無地自容啊!」

與這個人成為夫妻三年多,第一次聽他說出如此內心的秘密,佳韻頓時憐惜起眼前這個人,他是個驕傲自矜的帝王,卻同時也是個自我懷疑的男人,其實他很好,只是對二王的仰慕成為他的心魔,但在憐惜這個人的同時,佳韻也心虛著,這些話,他跟掩綠說過嗎?如果沒有,又為何跟她說?她有一種背叛了掩綠的感覺,正當佳韻有些陷入沉思之際,宗衍卻說出一句叫佳韻心驚不已的話,他幽幽說道,「其實,當年二哥自請前往守關,朕心裡是竊喜的。」

佳韻心下一陣緊縮,本想讓他別再說了,但看著他晦暗的神情,佳韻說不出口,「朕沒有想過,朕是如此仰慕二哥,但是二哥的優秀卻不知在什麼時候開始成為朕的壓力,他是這樣優秀,朝廷不能沒有他,妳看看,倘若此番沒有二哥,說不準那佟震就逼宮了呢,當時二哥提出要離京,我是既竊喜又自悔的,佳韻啊,朕原本以為朕隨時都可以不要這個王位的,倘若二哥要,朕可以給他,朕原本是這樣以為的,可是現在……」

「皇上,別說了!」佳韻回身緊緊擁住他,她真的聽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宗衍會說出讓佳韻更膽寒的話,她聽不下去也不敢聽,「皇上,您別再說了,您只是累了,近來太多的事叫您煩心是吧?您只是累了,啊?您看看臣妾。」她捧起宗衍的臉,卻震驚的發現他在哭,一時間她竟不知該要放手還是就這樣盯著他看好,「皇、皇上……」最後,她選則將他擁入懷中,假裝自己沒有看見他的眼淚。

「佟震要謀反,朕可一點不意外,畢竟朕根本就不是……」他此刻似乎又哭又笑,顯然這些日子以來他累積了相當龐大的壓力。

「胡說八道!!!」佳韻忍不住吼道,身子微微顫抖,「皇上,您別再說了好嗎?臣妾,臣妾聽著心裡慌……」

「就讓朕歇一會兒吧?」宗衍埋首在她懷裡,瘖啞道。

佳韻暗暗嘆氣,「皇上,要不,臣妾替您請箴嬪娘娘來可好?」

「不。」他立刻就拒絕,低聲道,「朕,不想讓掩綠看見朕沒用的樣子,朕,只想讓她快快樂樂的。」此刻的他又像個靦腆的少年。

佳韻聞言不禁仰天長嘆,這個皇帝,到底有多喜歡掩綠?她沒辦法,只得僵坐在地板上,纖手一下一下的拍撫著他的背,像安撫一個哭鬧過後的孩子,只是此刻佳韻的心卻不像個母親般溫和平靜,而是紊亂不已,面對宗衍的一番剖白,佳韻除了憐惜外亦感受到深深的憂慮,她聽見的,不只是宗衍自身的掙扎,她更聽見了一個帝王對於臣子的嫉妒與忌憚,這才是讓她最感到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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