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松鶴齋之後,朱顏竟然還沒有回來,但佳韻也不急著去找,她知道朱顏是去了哪裡,便讓夕顏在門外等朱顏,當她隨意用完早膳後,朱顏就回來了,她一回來立刻來到佳韻身前,咚的一聲跪下,雙眼紅通通的,佳韻嘆口氣道,「去了刑場?」

朱顏眼中出現一瞬驚詫,隨即低聲道,「瞞不過娘娘。」

見向來飛揚爽朗的朱顏此刻沮喪的模樣,佳韻心下一陣心疼,便伸手攙起她溫聲道,「傻孩子,心裡難過,又何必去看呢?」

朱顏聞言,紅紅的眼眶又蓄滿淚水,撒嬌似的攀著佳韻的肩,細細哭了出來,「娘娘您別怪奴婢,奴婢只想送她一程。」她兩個丫頭,夕顏溫溫婉婉卻是個理性大於感性的,而朱顏是個直腸子潑潑辣辣的,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看似大而化之,但其實最重感情的就是她,最死心眼的也是她,對於小樓,她是打心眼兒裡欣賞她,相信她,莫怪她受到的打擊這樣大。

佳韻輕輕撫著朱顏的背,一邊回憶一邊軟言道,「我怎麼會怪妳呢?我還不瞭解妳嗎?總是這樣一腔熱血全給丟出去,小的時候,見狗狗貓貓死了,咱三人裡哭得最兇的就是妳,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她也不跟她說『以後別再這樣』的話,縱然怕朱顏受傷,但是那一顆『相信人』的心,她不希望朱顏丟棄,從今以後懷疑他人的這種事,她來做就好。「朱顏啊,我不會要妳從此以後不再相信任何人,『相信』是很珍貴的,但是,我只希望妳要保護自己,好嗎?」佳韻比朱顏要小一歲,此刻卻像個溫柔的姊姊一樣安撫著朱顏,儘管她自己心裡也十分難受。

朱顏緊緊擁著佳韻,淚水串串而落,一旁的含煙見了不由得十分揪心,她懂的,懂得朱顏此刻的傷心,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多麼撕心裂肺的痛,攏翠已經讓她感受過了,她正要轉身帶著夕顏退下去,讓佳韻與朱顏好好談談時,外頭卻傳來通報,說是李緯求見韻嬪娘娘,於是佳韻又安撫了朱顏幾句後才讓夕顏帶她下去休息。

「替我更衣吧。」佳韻有些無奈的看著肩上那片淚溼的痕跡。

含煙笑了笑,動手替佳韻挑了件杏色緞罩軟紗常服,一邊替她更衣一邊道,「朱顏姑娘想必真的很難過,奴婢還是頭一回見她哭呢。」

「朱顏小的時候可愛哭了。」佳韻輕笑道,「也不只小時候,一直到進宮前都愛哭得要命,她呀,性子雖然很衝但卻是個忒重感情的人。」

「只希望朱顏姑娘不要難過太久。」

佳韻從穿衣鏡裡看著含煙那裹著一抹淡淡哀愁的笑意,低聲問道,「就像妳一樣嗎?」

含煙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彎下身將腰帶繫上,「娘娘覺得奴婢看起來很難過嗎?」

「難道是我看錯了嗎?」佳韻也不點破,輕聲反問。

含煙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說道,「難過或者不難過,其實也已經沒有差別,如今只是陌路人罷了。」或許小樓死了,這樣的結局還更好一些,總比她與攏翠二人各為其主的陷入這逃也逃不走的折磨來得要好。

「我總是不用擔心妳的。」佳韻回身握住含煙的手。

「身為娘娘您的左右手,我哪能讓娘娘您擔心呢?」含煙溫婉的笑瞇了眼,又理了理佳韻的衣裳,「好了,李公公約莫是代皇上來探望您的。」說罷,她便攙著佳韻緩緩步出大殿。

「韻嬪娘娘吉祥。」李緯見佳韻緩緩步出便趕緊見禮。

「李公公不必多禮,坐吧。」佳韻淺淺的笑了一下,神情有些疲憊。

李緯細細打量了佳韻的神色,心知她為了此事折騰不已,便道,「娘娘,您是不是該讓御醫看看吶?皇上很擔心您。」

「本宮沒事,皇上呢?」佳韻問。

李緯诶了一聲,「皇上稍早正在勤政殿與皇后娘娘商議慶……他他拉氏的處置方式,皇上氣得不輕,眼下已經回到寢殿歇著,並遣奴過宮探望娘娘您。」

佳韻聞言緩緩點了點頭,「請公公代為轉告皇上,本宮很好,子烜也很好,顧大人照看著呢。」停頓了一下讓夕顏把茶擱下後才問道,「那麼,皇上打算怎麼處置他他拉氏呢?」

「皇上已經下旨……」李緯沉了沉神色,低聲吐出兩個字,「賜死。」

雖然已經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佳韻心下不免還是抽了一下,心細如含煙,見狀便將茶捧起遞給佳韻,佳韻啜飲了點兒,稍微穩穩心神後才道,「何時行刑?」

「皇上的意思是今夜子時一到即刻行刑。」

「皇后監刑?」佳韻挑眉問道。

李緯垂首輕道,「回娘娘,本來皇上的意思是讓皇后娘娘親自監刑,但皇后娘娘以不想再看到他他拉氏為由,推卻了,因此便改由內務府穆依圖監刑。」

不想再見到慶嬪?

佳韻不禁冷笑,皇后怕是心虛吧?「是嗎?」她神色如常的點點頭,但心下已經細細盤算起來,夜裡行刑前她必需去見慶嬪一面,「敢問公公,他他拉氏此刻關押何處?」

李緯心下一凜,直覺佳韻出言相詢有些古怪,但既是主子娘娘的問題,奴才不能拒絕回答,於是便恭謹的回道,「回娘娘,他他拉氏此刻正關押在二宮門西側的牢房內,該處是關押皇室的大牢。」

「這樣啊……」她看著李緯拘謹的神情,自然知道李緯這個乖覺的老人覺察到她一星半點的心思,「李公公不用擔心,本宮為人如何,想必公公您很清楚。」

李緯眸中精光一閃,立刻躬身道,「韻嬪娘娘機敏聰慧,莫怪皇上如此寶愛娘娘。」

這個滑頭的老奴才。

「要說寶愛,本宮還不及箴嬪娘娘。」佳韻笑道,「箴嬪娘娘此刻也在煙波致爽陪著皇上嗎?」

「回娘娘,是這樣沒錯。」

「那就好,本宮有些乏了,公公您不如再坐坐吃點茶與點心再走,含煙,妳好生招待公公。」佳韻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抬手示意含煙留在殿上,向李緯點了點頭後便逕自回返寢殿,態度從容淡定,李緯彎身低呼一聲「恭送娘娘」,但眼光始終都盯著佳韻看,他李緯在宮中已有四十多年,從年輕服侍先皇到老,又服侍新帝,識人的眼光已經不是一般資深太監比得上,這個納蘭佳韻,雖然皇上最愛的人是箴嬪而不是她,但最為欣賞與倚重的卻是她,加之她氣度高華,頗有母儀天下之姿,又有著冷靜與聰慧,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愛宗衍皇帝,因為沒有愛,所以沒有私心影響她的判斷,這女孩,將來有機會成為一個不簡單的人物。

「公公,含煙再給您換杯茶吧。」佳韻離開後,含煙便上前問道。

李緯笑了笑,「含煙姑姑甭忙,我也不多坐了,還得回皇上那兒伺候著。」

他都這麼說了,含煙也不多留,橫豎佳韻那一番也不過是客套話,便婉笑道,「那麼含煙送公公。」說罷便陪著李緯往松鶴齋大門的方向走去,他們又在門口說了一些話後李公公這才去了。

當含煙回到寢殿,佳韻並沒有在床上歇著,而是坐在書案前若有所思,含煙見了也不上前打擾,只是默默的去沏了一壺熱茶來給佳韻手邊的空杯添上,佳韻有個習慣,就是不大喝冷飲,就算是天氣再熱,她也堅持要喝溫熱的飲品,無論是甜品或者茶飲,只有很偶爾,箴嬪娘娘來才會跟著吃一些。

「含煙,妳說,慶嬪與皇后這樣親厚,會不會知道一些皇后娘娘的底細?含煙正在桌邊替佳韻斟茶時,佳韻突然問道。

含煙愣了愣,將茶壺往邊上擱下後,拈著手絹仔細擦去茶盞邊的一絲濺出的茶液,這才將茶推到佳韻面前,「奴婢認為,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再加上慶嬪娘娘也不是太精明,因此不大可能。」

「果然是這樣嗎?」佳韻也不意外,畢竟連她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含煙尋思道,「娘娘您若有意讓慶嬪出面指控皇后娘娘是為幕後黑手的話,也未必不能試上一試,只是……」

佳韻捧起茶盞邊喝邊接著說道,「只是咱們得花時間蒐集證據,在這段日子裡還得想辦法把慶嬪給藏好來。」

含煙一笑,「看來娘娘您都想好了。」

「就不知慶嬪願不願意與我合作了。」望著自杯中繚繞而出的熱氣,佳韻輕嘆道。

     ※                       ※                           ※

白綾、毒酒、匕首。

這三樣物品是歷代皇室給予被賜死的人所能選擇的三種死亡工具,白綾自縊;毒酒自鴆;匕首自刎,若是被賜死者不願自己動手,則會由監刑的內監親自行刑。

當內務府穆依圖領著人端著這三樣物品來到慶嬪面前的時候,慶嬪沒有多大的反應,窩縮在角落的她只是略略抬眼瞧了一下後又低下頭,穆依圖對她這種反應也不以為意,在宮裡大半輩子,從他進了內務府起,監刑過的妃子不知有多少,什麼光怪陸離的反應他沒有看過?慶嬪這樣八成是心智與精神已經快要崩潰。

嘆口氣搖搖頭,昔日也算是高高在上的慶嬪娘娘今日卻落得如此下場,也不是叫人不欷歔的,但誰讓她這麼笨呢?清清喉嚨,他抖開那黃綾聖旨以尖細的聲嗓頌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他他拉氏.靜如,德行有虧,意圖謀害皇子,按大清例律當誅九族,念他他拉一族功在朝廷,他他拉氏服侍皇上頗為盡心,犯婦他他拉氏賜白綾、鴆酒、匕首,他他拉一族貶為庶民流放寧古塔,欽此,謝恩------。」

宣讀聖旨時慶嬪一直都靜靜的,一直到她聽見『寧古塔』三字才突然瞪大了眼,她難以置信的瞪著那昂著下巴等著她接旨的穆依圖,「寧古塔?你說的是寧古塔?」她用那因久未進食與飲水而顯得十分瘖啞的聲嗓,顫抖著問道,那聲音猶如以指甲刮擦在牆面上那樣叫人皺眉。

穆依圖忍不住以小指稍微壓了一下耳朵,「就是寧古塔,得了,妳還不快接旨?」

「我不接!」慶嬪突然吼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憑什麼流放我的家人?!寧古塔?」她起身往前撲到穆依圖身上尖嘯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寧古塔南瞻長白,北繞龍江,地處極北,常年嚴寒冰凍,『寧古塔,在遼東極北,去京七、八千里,其地重冰積雪,非復世界,中國人亦無至其地者。』(註),可見該地環境條件之嚴苛,幾非常人所能居住處,但卻是清代專門用來流放囚犯之地,尤以重刑犯為主,流放,基本上流放到何處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流放的過程,十分艱古,尤其大清例律規定,「限日行五十里,若三千里限二月;兩千五百里限五十日。」大多數遭到流放的囚犯都會在流放的路途中死去,病死累死或者意外,少數能活著到流放之地的囚犯,通常在嚴苛的環境下也活不過多久,因此,流放也等於是另一種死刑,就受折磨的程度來說,甚至比被斬首還要痛苦。

而寧古塔離京有七八千里遠,就算能撐到那裡,冰天雪地的……「我阿瑪額娘還能活嗎?他們還能活命嗎?!」慶嬪揪著穆依圖的領子哭喊道,「公公、公公,請讓我見見皇后娘娘、慧妃娘娘,求求妳……」

穆依圖迭聲哎哎喊道,「快快快,快把她拉開,快!」一旁的太監領命趕緊將慶嬪給架開,穆依圖連忙退後,理了理被抓皺的衣裳,有些嫌惡的道,「聖旨以下,再無收回的可能,給妳家的聖旨也已經在路上,估計兩三日就到,妳也別掙扎了,趕緊接旨讓本公公交差吧!」

「穆依圖!」慶嬪讓人架著動彈不得,只得狠狠瞪著穆依圖厲聲吼道,「本宮從前也待你不薄,你從本宮這兒拿的賞賜也不少,如今這樣對本宮,你就不怕下地獄嗎!!!」

詛咒的話,穆依圖這種老油條可也沒少聽過,只見他嘿了一聲,攏了攏領子,「本宮是誰呀?妳現在已經不是慶嬪娘娘了,自稱我就得了。」

「好哇你這個刁奴才!」慶嬪恨不得將他殺了一樣,「去!叫皇后來、叫慧妃來!她們答應過我的事不能不做到!!博爾濟吉特思凝!!!佟佳敏慧!!!妳們這兩個賤人給我出來、出來!!」她用力揮動雙手掙扎著,目眥欲裂,叫人望而生畏。

穆依圖一聽便變了臉色上前就甩她個兩巴掌怒道,「罪婦!膽敢辱罵皇后與慧妃娘娘!妳死到臨頭還不悔改?白綾、匕首、鴆酒妳趕緊選一個唄。」

慶嬪被打得嘴角都滲血,她恨恨的瞪著穆依圖,咬牙道,「我要見慧妃娘娘……」

「诶妳這是……」

「穆公公。」正當穆依圖又要發怒,一聲輕喚自他身後傳來,眾人齊齊回頭一看,來人竟是韻嬪娘娘。

穆依圖一見佳韻,那一臉怒容立刻堆起了笑意,他哎呀呀的躬身上前道,「韻嬪娘娘吉祥,不知韻嬪娘娘怎麼會駕到呢?」他態度變換之快叫人咋舌,但也無可厚非了,此番事件過後皇上對於小皇子是特別憐惜,連帶著對韻嬪也看重不少,他自然得好生巴結著。

即使身處潮濕髒亂的牢房,韻嬪仍舊神色如常,只見她微微一笑,「本宮想與他他拉氏說幾句話,不知可不可以?」

穆依圖聞言不由得面露難色,照例說應該要在時辰以內讓罪人伏誅,但這時辰就快過了……,佳韻自是看得出穆依圖的為難,眼神一使,含煙立刻捧著一個木盒子上前遞給穆依圖,穆依圖一打開發現裡頭竟是兩三錠黃澄澄的金元寶,他低低的哎唷了一聲趕忙蓋緊盒蓋,清咳兩聲道,「奴才在外等候,娘娘您只有一刻鐘的時間。」

佳韻感激的笑道,「用不了一刻鐘,多謝公公。」

待得穆依圖與太監們都撤出牢房後,頓時安靜了下來,慶嬪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跌坐在地上,神情忿忿,佳韻則是一身優雅高潔,居高臨下冷冷的盯著慶嬪看,這一對比強烈的畫面散發著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妳來幹什麼?」慶嬪也不肯看佳韻一眼,方才掙扎過後還累得直喘氣。

佳韻盯著她一會兒後輕聲道,「小樓死前都告訴我了。」

此言一出,慶嬪立刻抬頭瞪著她,眼神中有些茫然,「她告訴妳什麼?」小樓能知道什麼?

「她還能告訴我什麼?」佳韻冷笑,「想來妳還不知道吧?咱們從頭到尾都被耍了,被皇后耍了。」

「妳說什麼?」慶嬪詫異。

佳韻緩緩向前行了兩步,站定在慶嬪身前,然後蹲下身與她平視,柔聲道,「妳難道都沒有想過,怎麼事情會這麼巧嗎?就在妳想毒殺我兒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宮女能讓妳利用?然後那個宮女還這麼蠢真以為妳給她的是巴豆粉?」

慶嬪聞言,原先無神的眼越睜越大,酸疼的身軀又開始顫抖起來,「妳是說、是說……」

佳韻傾身在慶嬪耳邊低語著,「妳讓皇后利用了,她根本早就知道妳要殺我兒,就順水推舟製造機會給妳,妳以為事情為什麼這麼快就爆發?」她輕笑兩聲,「那是因為皇后根本打算毒死我兒以後連妳也一起除掉!小樓從頭到尾聽的就是皇后的命令,妳說,這可不可笑?」

慶嬪愣了愣,隨即也哼哼笑了起來,「好一個皇后,好一個皇后,我就知道那賤人心眼忒毒,但就沒想到她會用這樣陰險的方式,哈哈哈哈……那……」她笑意陡止,瞪著佳韻道,「我都要死了,妳跟我說這些想幹什麼?」

佳韻也斂起笑容,深吸口氣道,「我想與妳談筆交易。」

「交易?」慶嬪調整了姿勢往後挪了位置靠在牆上,好整以暇的瞪著佳韻,往日身為宮妃的自矜與優雅盡失,她眸中竟有著一絲癲狂?立在佳韻身後的含煙有些遲疑的打量慶嬪,心想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妳認為我一個將死之人能有什麼價值與妳高高在上的韻嬪娘娘談交易?」

佳韻壓了壓額邊垂落的髮絲,微笑道,「我要妳替我做證皇后娘娘指使小樓下毒殺害我兒,當然,不會是現在,我需要點時間佈局,但在那之前,我會保妳不死。」

慶嬪聞言,先是疑惑的怔了怔,但隨即竟然出乎意料的大笑了起來,她笑得是那樣張狂而瘋癲,叫佳韻也忍不住皺起眉頭,空蕩蕩的大牢內迴旋著慶嬪的笑聲,直到她笑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才停下來,她緩緩倚著牆起身,佳韻在她起身的同時也戒備著的跟著起身,「好哇,我答應妳。」慶嬪似笑非笑的聳肩說道。

她答應的太爽快,佳韻反而疑惑起來,「妳想好了?」

「當然。」慶嬪笑道,「但是妳想好沒有?」她突然反問,佳韻窒了一窒,沒有答話,慶嬪又繼續道,「妳想好沒有?我替妳把事給辦妥了,然後呢?妳要放我出宮嗎?」

她的態度明朗的過於詭異,佳韻戒慎的道,「如果妳希望,我自然有辦法讓妳出宮。」

不料,慶嬪卻大笑三聲,「納蘭佳韻,我真的不曉得妳是聰明還是太蠢!?我問妳,我的家人……」她伸手指著一個不知名的方向,「我的家人他們很快就要上路了,很快就要被流放至寧古塔了,妳知道那個地方嗎?」她突然緩緩朝佳韻走近,含煙見狀想上前擋下卻被佳韻阻止,下一刻慶嬪已經來到佳韻眼前。

「流放?我並不知道妳家人……」

「我他他拉家會在士兵的虐打下一步一步行向那塊可怕的地方,但是最可怕的不是那裡……」她瞪大著眼卻用著輕柔無比的語氣說著,是那樣詭譎,「最可怕的是,他們會在這七千多里路程中一個個死去,一個個不甘心的死去,很好啊,我能幫妳呀,但妳說,當妳被抄家滅族,妳一個人……活得下去嗎?」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貼在佳韻耳邊說的。

佳韻渾身狠狠一震,踉蹌的往後退卻發現慶嬪已經緊緊掐上她的脖子,「娘娘!!」含煙驚叫,連忙上前要掰開慶嬪的手,卻發現她力大無窮,扳也扳不動,那雙眸子中僅存的一絲清明也讓癲狂取代。

她瘋了!

含煙在心下駭然的尖叫,慶嬪瘋了!!

「慧妃利用我、皇后利用我、妳也利用我!!!」慶嬪猙獰不已的大吼著,用力一推將佳韻推往牆邊,背部狠狠的撞在牆上,佳韻吃痛的哀喊一聲,想大聲呼救卻被掐住發不出聲音。

「來人吶!來人吶!」含煙一邊掰著慶嬪的手一邊尖喊著。

慶嬪已經陷入徹底的瘋狂,她一邊加重力道一邊嘶吼咆哮,「很好,妳們這些賤人就只會利用我!!害我家破人亡害我失去榮華富貴!納蘭佳韻,妳以為妳很清高?我呸!!」她一口口水竟唾在佳韻臉上,佳韻使勁撇過臉仍覺那唾沫涼涼的自頰邊滑下,她幾乎快要不能呼吸。「她們利用我妳也利用我,妳根本也跟她們沒有兩樣!!!!」

佳韻困難的伸手抓住慶嬪的手,想使力掙開,卻發現她完全沒有力氣,她移動眼神看著含煙,看著含煙在她面前又是叫又是掉淚,但她卻聽不見她的聲音,掐在脖子上的手越來越用力,氣,似乎喘不上來了,就在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穆依圖帶著人衝進牢房,好幾個太監七手八腳的用力拽開慶嬪,一失了桎梏,佳韻立時跪倒在地狠狠狠狠的吸著氣,「娘娘!!」含煙跌跌撞撞上前攙著佳韻,她嚇得魂飛魄散。

「妳們這些噁心的人!!!披著人皮的野獸!!」被壓制在牆邊的慶嬪仍一個勁兒的嘶吼掙扎著,此時有個太監已經拔出刀恫嚇她。

「娘娘您沒事吧?」穆依圖一臉蒼白,韻嬪娘娘出了這種事要是讓皇上知道了他這腦袋就保不住了!

「本、本宮沒事……」佳韻在含煙的攙扶下困難的站起身,只見她細白頸子上的十指紅痕清晰可見,相當恐怖,要是穆依圖他們晚一步進來說不定佳韻已經被掐死在這兒。

「沒掐死妳真是太可惜!!」慶嬪哈哈大笑著,形容瘋癲叫人望之卻步,只見她仰首笑道,「妳們一個個都只想利用我,哈哈哈哈哈,我他他拉靜如何其可悲?一生都讓人利用!!他他拉一族因我而滅,我又何能茍活?這可悲的人生……」她望著佳韻,癲狂的眼中泛起淚霧,一滴滴滾落腮畔,每一滴淚都是那樣的悲哀而絕望,然後她微笑了,看著佳韻嘲諷似的微笑了,佳韻頭暈不已,但卻清楚的看見慶嬪的笑容。

不對!

不對勁!

佳韻瞪大眼,從慶嬪的眼中讀出了堅決的死意!

「這可悲的人生,好歹我自己結束……」

「不要……!」

幾乎是同一時間的事。

佳韻向前伸出手。

慶嬪趁眾人不備往前一撲,將脖子抹在那太監的刀上。

『嚓』

刀刃切入肉中發出叫人膽寒的聲音,然後太監驚叫著將刀拔出後退,那一瞬間,血像是雨和雪一樣的順著刀抽出的方向噴灑出來,「啪沙」,佳韻只看見一片紅霧向自己披頭蓋臉的籠罩而來,直到那片紅霧灑在她臉上,熱燙燙的,帶著濃重的腥氣,她不由得瑟縮,這才在心下愣愣的想著,「是血,這是血。」

是慶嬪的血。

      ※                       ※                        ※

註:出自 王家禎<研堂見聞雜錄>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a1984101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