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珈鼠的豪華鼠窩

當佟震的密探深夜出現在萬壑松風殿時，正坐在鏡台前卸妝的慧妃一點也不驚訝，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搭理，就讓漣漪慢條斯理的為她卸妝，卸完妝後到更衣屏風後換上就寢時著的常服，漣漪將她攙到外殿的椅子上後奉上一杯睡前安神的杭菊安神茶，杯蓋一掀，清雅的菊花香撲鼻而來，還摻雜了些微人蔘、甘草與酸棗的氣味，熱熱喝上一口，四肢百骸充份得到舒緩。

「這茶，是以酸棗仁、杭菊、西洋蔘、川芎、甘草細火熬製，可安神降火，不知，連日操勞的您，是否要來上一碗？」慧妃輕輕搖動杯中茶液，緩緩說道。

那蒙面密探微微皺眉，沉聲道，「不用。」

慧妃噢了一聲，「是嗎？那便等本宮喝完再說吧。」她說罷，舒適往椅中一靠，逕自品起茶來，並與漣漪討論了一下煮茶的方式。

被晾在一邊的密探眼神微變，警告似的低喚一聲，「娘娘！」

慧妃聞言，先是杏眼一瞪，隨即喀的一聲蓋上杯蓋，揚眉笑了起來，「本宮真的很驚訝。」她緩緩搖頭，帶著一抹詫異又酸諷的語氣說，「你這是做什麼？什麼時候輪到你給本宮警告？啊？」

「娘娘，請以將軍大局為重。」密探只是垂首淡淡道。

慧妃冷哼一聲，「好一條忠狗，那天怎麼就沒殺了本宮？要是殺了本宮，想畢佟大將軍會能行動得更自由吧？」

「娘娘，您失言了。」

匡啷！一聲，慧妃手中的茶盞被她狠狠砸向那黑衣密探，茶盞被砸碎在他腳邊，熱燙的茶液濺了幾滴在他的夜行衣上，但只見那黑衣密嘆文風不動，絲毫未被影響。

「本宮失言？！」慧妃起身低吼，「相不相信本宮立刻就喊人，把所有的事全抖出來！」

黑衣密探鷹隼也似的黑眸閃過一瞬警戒，他沉聲道，「娘娘，莫要輕舉妄動，若然如此，您也會受到牽連。」

「怎麼你以為本宮還怕嗎？」慧妃廣袖一甩，幾步向前已經來到那黑衣人面前，她挺直了背脊狠狠瞪視他，「要不是你們失手，本宮大約早就跟著小皇子一塊兒死在河裡，現在本宮活下來，你以為我還有什麼好怕嗎？」

黑衣人戒備的退了一步，「請娘娘莫要意氣用事，請以大局為重。」

啪！

慧妃伸手一巴掌就打在黑衣人的臉上，「放肆！」她尖嘯一聲，「大局？就是佟大將軍那謀反篡位的大局嗎？本宮為什麼要以他為重？他都能把本宮犧牲掉，本宮又為何要為他著想？」她越喊越大聲，甚至伸手推他，漣漪在一旁見了著急不已，先趕緊把殿門掩上，又上前拉著慧妃。

「娘娘，夜已深。」她附在慧妃耳邊輕聲道，慧妃一震，這才趕緊噤聲，狠狠剜了黑衣人一眼後便拂袖返回內殿，顯然不想再說下去，但豈料那黑衣人竟身型一閃，擋在慧妃身前。

「娘娘，將軍的話還沒有傳達。」他單膝下跪道。

慧妃居高臨下冷冷的望著他，「他難道沒有告訴你，本宮跟他很像，一旦決定的事不會再改變。」

「有的。」

「那你滾吧。」慧妃扔下一句話後便逕自往前走，但走兩步又停下來，輕聲道，「他到底是老了，這回算他失算，若不來這招也許本宮還願意幫他，但從今以後本宮有自己的路要走，什麼謀反大業與本宮無關，是死是活本宮已經不在乎。」

「娘娘。」黑衣人對她這一番狠話似也不甚在意，清清冷冷的道，「屬下就當娘娘此番話是以神智不清所說，還請娘娘三思。」

「你……！！！」慧妃怒極回身正揚手要揮下一掌。

「就算不為了將軍，娘娘也該為了晴夫人打算。」他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

此言一出，慧妃揚起手頓時僵在半空中，只見她與漣漪皆是面色如土，漣漪耐不住慌輕喊了聲，「娘娘，是夫人……」

晴夫人，是佟震的第一位側室，也是慧妃的親娘。

慧妃緩緩收回顫抖的手，手握成拳，長長的指甲嵌入肉裡，試圖在一片混亂的腦中思考一些什麼，晴夫人，她的親娘，雖然只是佟震的側室，卻是比正室還有其他的妾還要得到佟震的寵愛，因此佟震遠調甘肅時，身邊只攜了晴夫人一人，其餘家眷包括正妻皆留在京中，也因佟震相當寵愛晴夫人，連帶著對於慧妃也十分疼愛。

黑衣人自是看得出她的動搖，便又說道，「不管娘娘支不支持將軍的計劃，要出了事，佟家誅連九族，娘娘以為，晴夫人逃得過嗎？」

慧妃嬌軀一震，往後踉蹌了兩步，漣漪趕緊攙住她，她一手抓著胸前衣裳，聲嗓微顫道，「你以為本宮有這樣傻？將軍向來與晴夫人鶼鰈情深，肯定已經替晴夫人安排後路，不可能……」

「到底是誰不瞭解誰？」黑衣人竟然冷冷一笑，「娘娘您決定的事便不會更改，將軍亦同，將軍既已決定這麼做，就連後路也都盡數斬斷，有背水一戰之決意。」

猶如五雷轟頂一般，慧妃幾乎要站不住腳，雙手緊緊的攀住漣漪，漣漪也紅了眼眶，念頭瞬間千百，她不認為佟震會這樣對待晴夫人，不可能連退路也不給她，然而最有可能的是，佟震知道慧妃的死穴，就是晴夫人，此番晴夫人遠在甘肅，性命更是操在佟震手中，佟震疼愛晴夫人也好，要犧牲晴夫人也罷，決定權永遠在他手上，只要他手裡掐著晴夫人，慧妃就只有乖乖配合的份……哈哈哈，慧妃突然笑了起來，「本宮果然是佟將軍的女兒，我們實在太像。」連威脅人的手法都一模一樣，慧妃以慶嬪父母兄姊的性命威脅她，現在卻是佟震以晴夫人的命威脅慧妃，這真像一齣鬧劇。

黑衣人掩在黑布下的是一抹冷厲的笑意，他細聲道，「只要娘娘肯替將軍辦件事情，成功率提高，其實娘娘也根本不用擔心晴夫人，不是嗎？」

慧妃美眸一瞪，狠狠的盯住他，眸中恨意橫生，幾乎像要殺死他一樣，詭譎的沉默在他們之間緩緩蔓延，叫人喘不過氣，但那黑衣人似乎胸有成竹，起身道，「娘娘決定如何？」

慧妃放開漣漪，以顫抖的雙手理了理略微凌亂的衣裳，雙手攏在袖中，硬是挺了挺背脊，昂起下頷，冷聲道，「他要我做什麼？」

「娘娘果然是聰明人。」黑衣人垂首道。

「你少廢話！」慧妃一雙美眸簡直要噴出火來。

「那日行動，有兩名刺客被擒，未免旁生枝節，將軍希望娘娘代將軍除掉那二人。」

慧妃聞言，心下一震，瞇起眼諷道，「你身手不是很好嗎？為何不自己動手？」

黑衣人笑了一聲，「不瞞娘娘，這宮中高手雲集，屬下不敢托大，此事需得娘娘來辦。」

「這種時候你倒是很謙虛。」

「娘娘過獎。」黑衣人雖知慧妃諷刺他，但仍恭謹回禮，十分能屈能伸，「除此之外……」

「還有？」慧妃不可思議般的失笑道，「佟將軍真是打定主意要本宮替他鞠躬盡瘁了。」

「將軍只是認為，與娘娘是為一家人，理當互相幫助罷了。」

「一家人？」慧妃嗤之以鼻，「這些可笑的廢話多說無益，還要本宮做什麼你就說吧。」

「請娘娘盜取佈兵圖。」

「佈兵圖？」慧妃忍不住失聲喊道，隨即壓低聲嗓，「這莫不是在打趣本宮？佈兵圖？是不是以為那跟摘朵花一樣容易？」

「屬下已經探查到佈兵圖放在何處，只要……」

「等等。」慧妃揚手打斷他的話，「要盜佈兵圖，莫非他真的打算要發兵嗎？」

「發不發兵這將軍自有主張，娘娘只管將佈兵圖盜來交給屬下，屬下騰完一張之後再請娘娘放回原處即可。」

慧妃還想再問，但最終卻仍忍住，「知道了，還有事嗎？」

「首要之務便是盡快處理那兩名刺客，至於佈兵圖的位置，屬下會擇適當時機告訴娘娘，至於小皇子……」他頗有深意的望著慧妃，「將軍指示最好盡快除掉。」

慧妃冷哼一聲，「這件事本宮意另有主張，行了，你說完了就退下吧。」

「是，那麼屬下告對。」黑衣人說罷，咻地一聲鑽窗而出，消融在夜色中，很快不見人影，他一走，慧妃立刻站也站不住就往後倒在漣漪懷裡，漣漪一時抱不住她，兩個人齊齊摔在地上。

「娘娘，您還好嗎？」漣漪怕慧妃摔傷，便趕緊問，誰知，慧妃只是怔忡的望著那地板上漢白玉的紋路，任憑漣漪怎麼叫喚都沒有反應，漣漪急得不得了，只好搖著她手臂，「娘娘您有沒有受傷？」

「漣漪。」慧妃突然喚道。

漣漪大喜過望，趕緊起身說，「娘娘來，奴婢扶您起來。」她用力想拉起慧妃，但慧妃仍坐在地上。

「小喜子，御膳房那個小喜子，有跟著來嗎？」慧妃問。

漣漪愣了愣，點頭道，「有、有的，離宮前一天奴婢想也許在這兒也需要傳信，便去膳房吩咐，小喜子這才跟著隊伍一起過來。」

「很好。」慧妃邊說邊點頭，尋思一陣後道，「去，現在去把他找來。」

「現在？」漣漪有些遲疑，眼下都是未時了呀......。

「去！」慧妃突然大吼，「本宮讓妳去妳就去！」見漣漪嚇在那兒，她又道，「不要讓本宮說第二次，快去！」

漣漪渾身一震，這才回過神來迭聲道，「是是是，奴、奴婢這、這就去！」她幾乎是邊說邊逃出萬壑松風的，慧妃娘娘的眼神實在太可怕，像是要吃人一樣，漣漪一邊跑一邊恐慌的想著，許是太害怕，還差點兒走錯路，幸好及時發現，她加快腳程，到太監役房偷偷帶了小喜子出來。

「怎麼了？這麼晚？有信要送也得早點吶……」小喜子揉揉惺忪睡眼，邊打呵欠邊說，身上的太監服扣得歪七扭八。

漣漪急得跺腳，「不是！是慧妃娘娘找你吶。」

嘩的一下，小喜子的睡蟲一下子全給嚇跑了，他瞪大眼，「慧妃娘娘找、找我？送信妳拿來就行了幹什麼親自找我？」他也是宮裡當差的人，慧妃娘娘的名頭可是如雷貫耳，那些嚇人的傳聞他也沒少聽過，一直以來對慧妃娘娘便是十分敬畏，替她送進已經夠戰戰兢兢的了，此番竟然要召見他？

「這回似乎不是送信的事。」漣漪搖搖頭。

「漣漪啊！」小喜子突然握住漣漪的手，緊張兮兮道，「不是送信的事，難、難道我送出去的信丟了？诶那可不關我的事兒呀！信到了軟紅閣就不干我事兒啦，妳得替我說說……」

「哎呀！」漣漪沒好氣的道，「你別這樣緊張，娘娘估計有事兒要你辦呢，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你跟我走就是了。」說罷，反抓住小喜子的手，拉了就走，他還一直低聲恐慌的嚷嚷著……。

後來，漣漪領他進了萬壑松風，再領著小喜子出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的事，只見小喜子進去的時候神色驚惶，出來的時候卻是面如死灰，也沒跟漣漪說聲再見，便像一縷遊魂一樣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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