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珈鼠的豪華鼠窩

當顧藺儀踏進長春宮正殿時，看見蘇重和竟然正在替皇后娘娘號脈，便不由得心下悚然一驚，原來皇后娘娘說蘇大人不在只是個藉口，他與蘇重和二人相視，蘇重和眼中同樣盛滿了疑惑，看來蘇大人也並不曉得皇后以他為藉口騙了顧藺儀來，此刻，顧藺儀心中的憂慮又更深，但他仍穩穩的屈膝半跪著見禮，「下官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端坐在屏風後的椅中，聽聞顧藺儀的聲音後便溫聲道，「顧大人免禮，真是勞煩顧大人跑這一趟了。」

「謝皇后娘娘。」顧藺儀起身，垂手待立一旁。

皇后又笑道，「這過了請脈的時間蘇大人尚未前來，本宮還以為蘇大人不會來了，就讓人請了顧大人來，蘇大人，你不會介意吧？本宮實在不舒服得很。」

蘇重和微微一笑，稀疏花白的鬍子跟著動了一動，「是下官不好，耽擱了時間。」他收回脈枕，回身在桌邊寫著藥方，芬宜則移去屏風，芳宜忙奉上一盞新茶。

皇后揭過杯蓋啜了一口，「顧大人看來是趕過來的，要不先坐坐，芳宜，上茶。」

顧藺儀心下一緊，認為不能多留卻又不好拒絕，只得硬著頭皮留下，「多謝娘娘。」

「蘇大人，本宮這是什麼病癥呢？老覺著挺累的。」皇后招來芳宜為她輕輕按壓著頭皮。

「回皇后娘娘，您口乾舌燥，脈象時急時緩，顯示體內虛火旺盛，又加以過於勞心傷神，下官開些滋補與退火的方子，佐以清涼的飲食，應當就無大礙，但還請皇后娘娘多多休息。」蘇重和微微笑著道，對於顧藺儀的出現似乎一點都不趕到詫異。

皇后聞言輕嘆道，「本宮肩上的擔子何曾少過？皇上近日老與箴嬪在一起，許多後宮大小事本宮也只能一力決定，較之以往累了不少。」她說罷後有意無意的瞥了顧藺儀一眼。

顧藺儀自然知道皇后這是什麼意思，他便笑著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權掌後宮，事事親力親為，吾輩在朝為官亦自嘆不如。」

皇后聞言輕輕笑了起來，「蘇大人，本宮不知道你的弟子除了醫術好，也這麼會說話。」

蘇重和微微垂首，「皇后娘娘謬讚。」

「蘇大人不必過謙，你這個首徒可比蘇大人想像得要能幹呢。」皇后娘娘細白的雙手交疊在腿上，一派輕鬆的說道，指上的祖母綠、藍寶石扳指與鑲和闐玉綴珍珠護指襯的膚色更是白皙。

蘇重和臉色微變，穩聲回道，「小徒初入太醫院方有三年，還望皇后娘娘多加提點。」

皇后一挑眉，脆聲道，「蘇大人可別對你的徒弟這樣沒信心，連本宮欽點，照顧納蘭答應龍胎的李大人都被比下去了呢。」

此言一出，蘇重和與顧藺儀俱是一驚，蘇重和驚異的望了顧藺儀一眼，顧藺儀心虛的移開眼光，立刻拱手向皇后道，「臣惶恐，李大人向來是臣學習的典範，卻不知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皇后笑而不答，只是回頭吩咐芬宜去準備一些桂花冰釀，待芬宜將桂花冰釀送上後，她拈起銀匙飲了一口，這才望著顧藺儀道，「顧大人近日不是常常上鍾粹宮去嗎？」

顧藺儀心下暗道一聲不妙，連忙笑道，「回娘娘，這哪裡的事？臣……」

「顧大人這麼說，是說本宮胡說八道囉？」皇后一臉好不訝異的神情，一雙博爾濟吉特家特有的深遂美眸盛著笑意卻同時盛著怒氣。

蘇重和見狀連忙出聲道，「皇后娘娘息怒，想來顧大人並無此意。」

這話一出口，皇后好整以暇的看著蘇重和，隨即嘲諷似的笑了起來，「你師徒二人真是同氣連枝呢，難道本宮今日都在胡說八道了？」她顯然有意刁難。

蘇重和喉頭一窒，暗罵自己的衝動，顧藺儀此時已起身拱手道，「皇后娘娘請息怒，微臣是去過鍾粹宮沒有錯。」

「顧大人！」蘇重和忍不住出聲喝止。

皇后橫了蘇重和一眼，讓他閉嘴，隨即笑著說道，「是不是李大人對納蘭小主照顧不周？讓顧大人看不下去硬要插手呢？顧大人說說看，本宮回頭會對李大人加以訓示。」

「娘娘言重。」顧藺儀雙膝一屈，這是跪下了，「臣確實前往鍾粹宮，但並無干涉李大人的診斷，臣只是尋故人之際，順手替納蘭小主號過脈，臣自知有錯，請皇后娘娘責罰。」

「故人？」皇后聞言稀奇的揚揚眉，好笑問道，「這真是奇了，據本宮所知，顧大人你進入太醫院不過三年，這宮裡竟有你的故人？」

「回皇后娘娘。」蘇重和出言道，「顧大人自小跟在微臣身邊學習，早年微臣亦會帶著顧大人進宮，許是幼時結識的小宮女，此番微臣能夠作證，顧大人所言非虛。」

皇后瞥了蘇重和一眼，哼笑道，「蘇大人，你在本宮跟前也數年了，本宮真不知蘇大人的話，有這麼多。」

蘇重和心知皇后已然動怒，便垂首不敢再多說什麼，「臣不敢。」

「皇后娘娘，確實如蘇大人所言，那名故人是微臣幼時結識的宮女，如今是納蘭小主身邊的姑姑呢。」顧藺儀穩住心神，坦然說道。

「姑姑？」皇后先是皺眉，隨後哦了一聲，「原來是含煙。」

「回娘娘，正是。」

「你說你去探望含煙，順手替納蘭答應把了脈？」皇后又問。

「回皇后娘娘的話，是的。」

「那好。」皇后一擊掌，說道，「你倒說說這納蘭小主的脈象如何？要是你與李大人說的不同，這可傷腦筋了呢。」

顧藺儀此刻背上已經汗濕一片，這長春宮正殿明明就放了數個大冰塊，其實並不熱，反而有些涼意，但顧藺儀卻只覺心跳如擂鼓，冷汗涔涔，他腦中思緒瞬間千百，皇后娘娘此番話便是在試探他，要是他真說出了與李大人不同的脈象那就等於承認了近日他偷偷替佳韻調養的事實，佳韻的處境會更加危險，但倘若說得一樣，依照皇后娘娘的多疑，必會使用驗證的方法，怎麼想，這件事已經是半揭露在陽光下，進退維谷了。

「顧大人？怎麼不說話呢？」皇后的聲嗓似從遠處飄來。

顧藺儀一個咬牙，抬起頭朗聲道，「回稟皇后，微臣學藝不精，號脈時只覺納蘭小主體內虛火過旺，體溫偏高，導致孕期症狀特別明顯。」

皇后哦了一聲，「這說法倒與李大人相去無幾，那麼依你看該如何處方？」

「回皇后的話，雖說孕婦忌生冷，但由於佳韻小主肝火旺，因此宜以黃蓮、葛根、絞股藍以及薏仁熬煮飲用。」這每一樣藥材都是退火藥材，藥性非涼即寒，火旺者食之可清熱解毒，但孕婦吃多了則會導致子宮虛寒，胎象滑動。

皇后聞言，默默的盯著顧藺儀好半晌，隨後才笑了出來，「與李大人倒是都差不多，蘇大人，你這徒弟確實醫術精湛。」

蘇重和臉色白了白，拱手道，「皇、皇后娘娘過獎。」

「只不過……」她伸手撫了撫整齊的鬢髮，「這做人處事的道理，還需蘇大人多加提點，這后宮之地，豈容顧大人尋個故人來去自如？您說是不是？」

「皇后娘娘說的是，顧大人，還不快向皇后娘娘請罪？」蘇重和向顧藺儀使了使眼色。

顧藺儀連忙道，「微臣知錯，請皇后娘娘降罪。」

皇后擺擺手，笑道，「得了，小事一樁，別動不動就降罪，蘇大人在本宮身邊可幫了本宮不少忙，沒道理本宮要為了一點小事懲罰蘇大人的愛徒，你是個君子，該知進退。」

「是，謹遵皇后娘娘之命。」他垂首恭敬沉聲道。

「如此甚好。」皇后歡快一笑，「來來，這桂花冰釀，夏日吃來挺好，兩位用點吧。」

蘇重和與顧藺儀二人均不想在此多留，但仍是找不到理由拒絕，只得端起桂花冰釀，味若嚼臘的吃著，皇后倒是吃得歡快，「哎，據說桂枝也能降火，不如稍後本宮差人給納蘭答應送點去，兩位大人看合不合適？」

顧藺儀一驚，正要說話卻被蘇重和搶先，「回娘娘，再適合不過，只是微臣建議冰角需少放。」

「這本宮省得，不如稍後本宮攜了李太醫一塊兒去好了，這納蘭答應也實在叫人同情，本宮三番兩次替她求情，皇上皆是四兩撥千金帶過，本宮亦是無力。」她說著便嘆口氣，看起來十分遺憾，蘇、顧二人於此無語之際，外頭傳來一聲「箴嬪娘娘到------」

皇后美眸中精光一閃，笑道，「箴嬪來了？快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掩綠漾著一臉甜笑的進來，親親熱熱喊道，「掩綠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箴嬪娘娘吉祥。」蘇、顧二人齊聲見禮，掩綠只是隨口應了聲免禮。

「怎麼來了？沒陪著皇上嗎？」皇后起身拉過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一臉溫柔，仿若長姊。

掩綠搖搖頭，笑道，「皇上下午忙著，掩綠不敢多加叨擾，便想來看看姊姊妳……咦？怎麼蘇大人與顧大人都在？姊姊妳身子不舒服嗎？」她關切的問道。

「沒的事，只是碰巧罷了。」皇后顯然也不想多說什麼。

掩綠噢了一聲，看見皇后身旁小几上的桂花冰釀，便嚷道，「姊姊，你們吃桂花冰釀也不找掩綠，好小氣。」

皇后失笑，「妳這丫頭怎麼這様愛吃？讓兩位大人笑話了。」

「愛吃有什麼不好？」掩綠嘻嘻笑道，「皇上常說，掩綠貪吃卻又有著纖腰，得天獨厚。」

皇后聽聞這話，微笑的神色有一絲僵化，但很快又恢復正常，「但咱們在皇上身邊侍奉，還是克制點兒好，省得到時要麻煩太醫替妳開減肥的方子了。」這話引得眾人皆笑。

「對了，姊姊……」掩綠咬著下唇，欲言又止。

「怎麼了？有事但說無妨。」

「這，方才不小心聽見姊姊說，要帶著桂花冰釀去看佳韻姊姊，這是真的嗎？」掩綠小鹿也似的美眸中似有薄霧凝聚，有些哀婉又有些企求。

皇后頓了頓，「自、自然是真的。」

掩綠歡呼一聲，「太好了，掩綠就知道皇后娘娘寬宏大度、心懷慈悲，請讓掩綠一塊兒去吧，好嗎娘娘？」

「這……」皇后暗在心下咬牙，這個死丫頭分明就是想纏著她，怕她對佳韻不利，但她可也不是省油的燈，若是如此輕意被掣肘，她的后位早就不保，只見皇后嫣然一笑，「當然好，納蘭答應一向與妳親厚，咱們一起去看她，想必她心情會更好，芬宜？」

「奴婢在。」

「妳去趟太醫院，讓李太醫過來一趟，就說本宮要與他一同上鍾粹宮看望納蘭答應。」

「是。」芬宜隨即領命而去。

「本宮稍後就要外出，兩位大人也請回吧。」她望著蘇、顧二人。

蘇、顧二人自然不敢多留，便齊聲道，「微臣告退。」便退出正殿，顧藺儀在離開前望了掩綠一眼，只見掩綠細細的向他拋來一個眼色，立時，顧藺儀便知掩綠在打什麼主意，回以一記瞭然的眼神後便快步離去。

「姊姊，掩綠在這兒等您，您別趕著更衣，緩著來就行了，李大人到了掩綠先讓他在外頭候著便是。」他二人走後，掩綠便笑咪咪對皇后道，皇后笑著點頭，讓芳宜攙著回內室更衣，但掩在袖中的手已是緊握得指甲都要嵌入肉裡，這個可惡的裴掩綠，想拖住她讓顧藺儀有應對的時間？很好，儘管去吧，她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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