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佳韻每日假意飲用著李太醫那裡開來的,攙有夾竹桃花粉的湯藥,實際卻喝著顧藺儀所開真正用來安胎補氣的湯藥,為了讓李太醫把脈仍然把得出陰虛的脈象,顧藺儀並沒有將藥量下重,而是一點一點些微的讓佳韻好轉,但這同時也導致佳韻的身子骨卻沒有好全,雖然胎象較之先前要來得好些,但仍十分不穩定,含煙曾經為此請求過佳韻,讓顧藺儀將藥下得重些才能養好身子,但佳韻卻堅決不肯,只因,倘若她眼下身子突然大好,必會讓皇后娘娘疑心,如此她腹中胎兒有可能真的保不住,為保胎兒只能鋌而走險,這是沒有辦法的。

    但也託賴如此,這一個月來皇后娘娘確實並未再有其他動作,許是裴掩綠越來越得寵,皇后娘娘自然很不是滋味,便也就鬆懈了對她的防備,轉而時時留意著掩綠的動向,幸而掩綠此刻幾乎與皇上形影不離,偶爾與皇上在一起也會拉上薛彩衣,佳韻很明白這是掩綠刻意為之,她刻意將薛彩衣也拉在身邊,同在皇上的保護之下,一時也出不了什麼事,讓佳韻能夠更安心養胎,只是就不知道薛彩衣心裡怎麼想了,畢竟她愛的人始終不是皇上。

    而顧藺儀更加不敢掉以輕心,由於佳韻身子骨終究未能大好,真正臨盆之際恐怕仍然十分危險,每日更是辛勤的翻看各類婦科與外科醫書,希望能找出一個好方法讓母子均安,這日午后,他請完所負責的主子娘娘的平安脈之後,也沒回太醫院,就直上醫書庫。

    「顧大人,今日也要上醫書庫呀?」小立子揹著藥箱跟在顧藺儀身後問道。

    「是呀,有幾本書還沒看完。」顧藺儀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小立子苦下一張臉,「醫書庫好熱吶……」這大暑天的,醫書庫雖寬敞,但藏書實在太多,堆高得連窗戶都快被擋起來,空氣不能流通,相當悶熱,所以平常御醫們都習慣將書外借,但顧藺儀為免讓人起疑,因此只要是有關於佳韻病情的醫書他向來不外借,都在裡頭看完,小立子就不明白,顧藺儀哪裡來這樣好的耐性能在裡頭待上一個多時辰?而因為擔心書籍潮溼,也只在值班的小太監座位旁放了幾塊冰消暑,除了那一個小角落,整座書庫熱得像蒸籠一樣,這些日子小立子每日跟著顧藺儀在書庫待上一兩個時辰,叫苦連天。

    顧藺儀回頭睨著他,伸手戳戳他額頭,「你呀!是不是跟著我日子忒好過了?連這點兒苦也吃不了?乾脆我讓你在蘇大人身邊跟著好不好?」

    小立子一聽立刻跳起來,「小小小小的跟顧大人去書庫!」要他去那嚴肅出了名的蘇重和身邊待著,不如把他整天關在書庫裡算了。

    「那就廢話少說!乖乖替我把筆記做好。」顧藺儀仰首一笑,負手前行。

    小立子嘆口氣問道,「可是大人,你這一個月都在書庫裡,找出什麼沒有啊?」

    顧藺儀聞言頓了頓腳步,沉吟一會兒道,「自然是有的,只是納蘭小主的身體太過虛弱,恐怕禁不起生產的出血與痛楚,我考慮還是用針灸……」

    小立子露出驚詫的神色,壓低聲嗓道,「可是大人,這生產時一定是李大人隨侍在側,您怎麼插得上手呢?」

    顧藺儀聞言便沉默了,又行了一段路,他才開口道,「這我自有主張,小立子你莫要張揚便是。」

    望著顧藺儀忽而肅然的神情,也就機伶的不多問,此刻他遠遠望見一名宮裝女子領著兩名小宮女碎步行來,貌似皇后娘娘跟前的芬宜姑姑,遂開口道,「是芬宜姑姑呢。」

    「誰?」顧藺儀回頭問道。

    「她呀。」小立子指著漸漸行近的芬宜姑姑道,「她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芬宜姑……」話還未說完,他二人已經發覺芬宜是筆直的朝他二人行來,顧藺儀心下驀地警戒了起來。

    「顧大人吉祥。」芬宜嘴邊噙著一抹輕淺的微笑,禮儀端正的向顧藺儀見禮。

    「芬宜姑姑匆匆而行,想必有要事待辦,就不用多禮了。」顧藺儀側身將路給讓開。

    芬宜掩嘴笑道,「皇后娘娘差我尋人呢。」

   「那便不耽誤芬宜姑姑,下官告辭。」顧藺儀和氣的一笑,便拱手說道,領了小立子就要離去,不料芬宜卻伸手攔下他。

   「大人請留步。」

   顧藺儀鷹眸一瞬,微笑道,「芬宜姑姑找我有事?」

   「自然是有事的,這皇后娘娘近日覺著手腳酸軟,使不上力,著奴婢請顧大人過宮診治。」芬宜輕移蓮步至顧藺儀面前,輕巧福了個身。

   「皇后娘娘向來由蘇大人負責診治,想來還輪不到下官,蘇大人他……」

   「蘇大人另有要事在身,皇后娘娘才讓奴婢前來請顧大人前往,畢竟顧大人是蘇大人的首徒呀,難道顧大人也有要事在身?」芬宜挑起秀眉,眼神有意無意的往醫書庫瞟去。

    要事在身?怕是被支開了吧。

    顧藺儀在心下冷冷的想著,難道皇后還是發現了?其實這也並不用訝異,畢竟在宮裡沒有什麼事能夠瞞得天衣無縫,這後宮處處是竊聽的耳朵;處處是窺視的眼睛,瞞只能瞞得了一時,不過他還不能慌,說不準皇后娘娘只是疑心,並無實據,只要他小心應對即可。

    「蘇大人?」芬宜催促著喚道。

    顧藺儀燦爛一笑,「原來是這樣,蒙皇后娘娘不嫌棄下官,這回就讓下官代替蘇大人替皇后娘娘診脈吧。」

    「有勞大人,大人請。」芬宜廣袖一揮,比了個「請」的手勢。

    「小立子,你先到壽藥房煎藥吧,藥箱我自己揹得了。」顧藺儀轉身將小立子肩上的藥箱接過來,然後飛快向他使了個眼色後,便跟著芬宜姑姑往長春宮行去。

卻說那小立子似乎還有些不明白顧藺儀那擠眉弄眼是什麼意思,只是搔搔頭乖乖的往壽藥房去,心裡還嘀咕著,這明明藥都煎完了還煎什麼呀?而且這皇后娘娘也忒奇怪了,蘇大人不在的話還有左院判蕭大人在呀,怎麼就找了顧大人去?

「小立子,你別走路不看路哇!」正當小立子低頭苦思時,一嬌脆女聲在他跟前響起,他嚇了一跳趕緊頓住步子。

「哎呀嚇死我了,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妳,妳去哪兒呀?」小立子拍拍胸口。

來人是掩綠身邊的夕顏,只見她手捧著一方漆器描金牡丹食盒,一雙美目瞪得大大的,「你膽子有這麼小我怎麼不知道?我去御膳房支些點心呢。」

小立子苦著一張臉道,「我的夕顏姑娘,就別挖苦我了。」

夕顏輕輕一笑,往他身後看了看,「咦?你沒跟著顧大人?」

一說起這個小立子便苦惱的道,「有呀,本來我是要跟著顧大人到醫書庫的,但剛才顧大人讓皇后娘娘召了去呀,還讓我先到壽藥房煎藥去,不過這顧大人也真怪,藥早就煎完了還煎什麼呀我?」

夕顏臉色一變,追問道,「妳說誰?顧大人讓誰召走了?」

「皇、皇后娘娘呀。」小立子眨眨眼兒。「說是蘇大人另有要事,但皇后娘娘臨時身子不爽利了,才上顧大人過去一趟。」

「要事?」夕顏蹙起秀眉,「但我方才才見蘇大人往長春宮去呢。」

「咦??那怎麼?」小立子這下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夕顏不理會他,逕自尋思道,「皇后藉故請顧大人去,顧大人卻不讓你跟著……」

「是呀。」小立子點點頭,「顧大人擠眉弄眼的,我都搞不清……哎唷!!妳幹嘛打我?!」小立子捂著頭哇哇大叫,他話才說到一半,夕顏竟然舉起食盒敲他的頭。

「我就打你呀你這個笨蛋!」夕顏氣急敗壞的大叫,「你難道不覺得顧大人突然讓皇后娘娘給召去很不尋常嗎!?」

「我……」

「得了!再跟你說下去我就要氣得昇天啦!」夕顏一個跺腳轉身就要離去,走沒兩步又回頭,「小立子,你現在立刻去長春宮,但別叫人發現了,你去聽聽他們在講些什麼!」

「我?」小立子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慌張道,「我、我不行的,我怕呀……」

夕顏氣得作勢又要拿食盒去敲他的頭,「你顧大人待你也不薄,如今生死交關你還不幫他?當真忘恩負義了!」

「生、生死交關?」小立子惶然的眨眨眼,這才像頓悟了一樣啊的大叫一聲,「該不會、該不會讓皇后娘娘發現了吧?」他壓低聲嗓道。

夕顏簡直想吐血,「就是!所以你馬上給我去長春宮盯著,萬一真有什麼不測,你趕緊上燕喜堂來,我這就先一步去請示箴嬪娘娘。」

「知、知道了。」小立子點點頭慌忙轉身就要走,又一下子被夕顏拉回來。

「鎮定點!」夕顏拍拍小立子的臉,溫聲道,「你這樣慌慌張張太惹人注意,鎮定些聽見沒有?顧大人就靠你了。」

『顧大人就靠你了』這句話讓小立子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吞口口水,用力點點頭,深吸口氣後步履穩重的往長春宮方向去,夕顏目送他一會兒後也旋腳往燕喜堂回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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