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衍對於掩綠實在是非常寵愛的,除卻熬夜批奏折以外,他連著這幾個月幾乎夜夜宿在燕喜堂,簡直把燕喜堂當成他自己的寢殿一般,再無上半夜下半夜之別,平日更是賞賜不斷,前些天才領著她去挑了一把金鏤花鑲明珠如意,今日又遣人送來一把七寶孔雀金簪,通體純金打造,簪身與簪頭的孔雀一體成型,孔雀的雙眼鑲的是黑膽石,那盛開的屏尾上鑲滿了一顆顆比綠豆大些的紅寶、藍寶、綠寶、黃寶、青金石、與水晶,加之眼部的黑膽石是為七寶,燦爛奪目耀眼無比。

「這可是全天下唯一一把七寶金簪,可見皇上真真寵愛著箴嬪娘娘您呢。」替宗衍送禮來的是宗衍身邊的公公李緯。

掩綠端坐在廳中座上,輕輕將那把七寶金簪放象牙盒裡,柔聲道,「皇上老是送本宮這樣貴重的東西,倒叫本宮不好意思了。」

李緯笑了笑道,「娘娘莫要這麼想,這是皇上的美意,娘娘只消歡快接受便是,如此,皇上也是開心的。」

「李公公說的是,緋然?」

「是。」緋然輕輕頷首,捧著一個小托盤走向李緯,托盤上放了一個彩繪精美的珐瑯描金鼻煙壺與兩錠元寶。

「勞煩公公跑這一趟,那是城裡爽意齋特製的鼻煙壺,素聞公公偏愛鼻煙,一點意思不成敬意。」掩綠輕聲說。

李緯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並不像尋常人那樣見錢眼開,雖然開心卻也只是恭謹的作揖道,「謝箴嬪娘娘。」然後從容的將元寶於鼻煙壺給收進袖裡。

「應該的。」掩綠含著一抹端麗的微笑。

「除了這簪子以外,皇上還囑咐奴才要將這個交給娘娘您。」李緯一說,後頭的小太監便雙手呈上一面金牌,李緯接過再呈上給掩綠。

掩綠疑惑道,「這是?」

李緯笑道,「是出入御書房的通行牌,皇上說了,除非與大臣們議政,不然娘娘您隨時可進出御書房。」

「這……」掩綠一聽,雙頰便微微緋紅起來,御書房向來只有帝王與朝臣能夠進入的地方,由於後宮不得干政,因此除非是皇上的傳召否則後宮女子不得進入御書房,但今日宗衍卻給她這樣的特權,實在是……她心下動容,親自走下座椅接過那面金牌,「請公公告訴皇上,本宮會親自謝恩。」

「是,那麼奴才先行告退。」李緯垂首躬身道,隨後便退出燕喜堂。

掩綠立在原地,眼神溫柔的望著手上的金牌,並輕輕撫著,緋然上前道,「皇上可真寵小姐。」

「是啊,他待我真好。」掩綠羞澀的笑了笑,方才那種宮嬪的自持端莊像是不曾存在過,此刻她只是個戀愛中的少女,「替我收好吧。」她將金牌交給緋然。

「就算皇上當年再怎麼寵慧妃娘娘,可也沒給這種特權吶。」宮女袖端著茶盞進來,脆聲道,她是掩綠從穆依圖帶來的人裡面挑出來的丫頭,年紀很輕才十三歲,個頭不高,長得很圓潤可愛,先前曾服侍過已故的和順太妃,掩綠瞧她挺機伶的,就讓她在自己身邊服侍,但這丫頭頭腦是不錯的,就是說話太沒遮攔,此刻她一說,緋然便橫她一眼。

「紅袖,什麼人該提什麼人不該提,姑姑告訴妳很多次了。」緋然秀眉微蹙薄責道。

紅袖立刻低下頭囁嚅道,「娘娘,紅袖口無遮攔,紅袖該罰。」

掩綠向來好脾性,也不多計較,便說道,「得了,提就提吧,橫豎慧妃娘娘也不是什麼真提不得的人,只是要記住,日後要是皇上在場,就盡量避免吧。」

「是。」紅袖可憐兮兮的望著緋然,「緋然姑姑,娘娘都這麼說了,妳就別氣我了。」她小鹿似的眼兒眨巴眨巴的。

緋然沒好氣的伸手戳她額頭,「別仗著小姐脾氣好就潑皮兒了,茶擱著幹活兒去吧。」紅袖聞言便歡天喜地的把茶一擱,一溜煙跑掉了。

「這個鬼丫頭,小姐妳也是,怎麼就不挑個穩重點兒的呢?」緋然攙著掩綠坐回椅中,並將茶盞遞給她。

掩綠笑道,睨她一眼,「我身邊有妳還不夠穩重?真要再找個老媽子嘮叨死我呀?」

「小姐嫌我是老媽子?」緋然瞪大眼。

「別生氣嘛。」掩綠撒嬌似的搖搖緋然的袖子,緩緩說道,「這宮裡呀,沉重的事太多,總是需要一點笑聲的,紅袖那丫頭我瞧著很好,快快樂樂,看著她就開心。」

緋然聞言,知道掩綠心裡心事重重,便也只能拍拍掩綠的肩,掩綠突然回頭道,「咱們去看看佳韻姊姊吧。」

「但納蘭答應不是一直不願意讓小姐妳去探望她嗎?」

掩綠搖搖頭,「佳韻姊姊懷胎都快五個月了,我很擔心她,何況……」她頓了頓,「記得前些天納蘭學士秘密求見我的事嗎?」

緋然點點頭,「自然記得,難道是納蘭學士託小姐妳傳話嗎?」

「是呀,讓我帶封信給佳韻姊姊呢,妳讓廚房備些小點心,咱們晚點就上鍾粹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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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身孕後,佳韻越發容易疲倦了,常常早上起床之後,不到晌午就昏昏欲睡的,很多時候在窗下看看書,也很快的打起瞌睡,夜裡雙腿更是酸軟不已,讓含煙替她捏腿的次數越來越多,加上天氣熱起來,漸漸的她也不太愛出門走動,總是懶洋洋的在屋裡看書、寫字消磨時間。

此刻李太醫請完脈離開,佳韻歪在榻上假寐,含煙捧著一盆加了一些碎冰的水上前,「小主,含煙替您擦擦手腳可好?」

「嗯。」佳韻微微睜開眼,微笑道,「怎麼近日總是特別睏?但李太醫又說一切正常。」

「奴婢聽宮裡的老嬤嬤說,女人懷胎確實會較嗜睡沒有錯。」含煙將水盆裡的棉巾擰了擰後替佳韻擦擦脖子與手腳,「小主不必過於擔心,太擔心對胎兒也不好。」

「好涼。」冰冰涼涼的舒爽讓佳韻忍不住輕哼,「可是懷孕也會頭暈嗎?」

「當然呀。」含煙笑道,「多了個小孩兒在肚腹裡,氣虛血弱倒也是正常,李太醫不也說了嗎?」

佳韻沉吟一會兒,「那個李太醫雖然是皇后娘娘派來的,但也還算細心,看不出什麼問題。」

「畢竟是龍胎,要出了什麼岔子,皇后娘娘可難辭其咎。」含煙尋思著,「這陣子奴婢對小主妳的飲食都十分留心,薰香什麼的也都不敢用了,應當不會有大問題才是,小主安心吧。」自從玉貴人一事之後,她們都有些風聲鶴唳,尤其懷著龍胎更是有心人的覬覦目標,但數個月留意下來倒也沒有發現什麼詭異之處。

佳韻撫著肚子,有些出神的笑說,「太醫說再五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已經是冬天了呢,冬天生的孩子肯定玉雪可愛。」

含煙聞言噗嗤一笑,「這是哪兒來的傻娘親呀?何時有這種說法含煙怎麼不知道?」

佳韻臉紅了紅道,「我就這麼認為,不行嗎?」

「行!當然行!」含煙歡快的笑了,覺得佳韻也總算有了人母的傻氣,「但含煙認為,不管什麼時節出生,小主妳的孩子肯定都是玉雪可愛的。」

「含煙。」佳韻動容的望著含煙,「等孩子出生了,讓他(她)喊妳一聲姨娘吧。」

含煙一愣趕緊道,「這怎麼行?不可不可,含煙只是個奴才……」

「在我心裡,妳已經是我的姊姊了。」佳韻握住含煙雙手道,「當然,咱們得避忌,但私底下那聲姨娘可不能省。」

拗不過她,含煙只得又是無奈又是感動的點點頭,「謝小主恩典。」

「對了,妳去打聽過沒有?關於我爹的事。」佳韻問道。

含煙聞言先是頓了頓,爾後輕輕搖首,「眼下咱們要打聽事情較為困難,不過小主妳放心,含煙會再去試試看。」

佳韻難掩失望的頷首,「我獲罪遭貶黜的事爹肯定知道,我真怕他會受不住打擊,都怪我這個女兒沒用,著了人家的道。」

含煙正要出言安撫時,一小宮女入內道,「納蘭小主,箴嬪娘娘到。」

佳韻與含煙相視一眼,「掩綠?怎麼來了?含煙,妳去看看,就說我……」

「說妳什麼?睡下還是病了?」沒等含煙出門擋人,掩綠已經攜著緋然進屋裡來,「還想讓含煙再擋我?」

佳韻嘴唇動了動終究只是逸出一聲嘆息,「掩綠……」她起身要下妃榻,腳都還沒沾地掩綠就上前攙住她。

「下來幹什麼?躺著。」掩綠控著一張臉,讓緋然將佳韻攙回妃榻上去,含煙則挪了張椅子來讓掩綠坐下。

「不是讓妳別來嗎?」佳韻輕聲道。

「讓我別來妳怎麼就不好好照顧自己?哪有人懷胎五月還這樣瘦?」掩綠沒好氣的道,眼眶紅紅的,「當初我在延禧宮有擋著妳嗎?妳不照樣冒著風險替我向皇上求情?沒道理眼下我就得當個縮頭烏龜。」

「妳……」佳韻讓掩綠這一番話堵得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什麼好,「妳變倔強了,頗有寵妃架勢呢。」她失笑。

掩綠聞言,哽咽道,「不倔強起來怎麼能成為姊姊的支柱?但我這個支柱眼下還使不上力,只能替妳帶點東西來。」她擺擺手讓宮人們把一些補品都拿去廚下擱著。「當初我在延禧宮,姊姊也是這樣幫我,姊姊莫要再拒妹妹於門外,皇上眼下對我非常好,今早才又賞了我東西,妳瞧我會有事嗎而且妳看!」她掏出那枚進出御書房用的金牌。

「這是……?」佳韻疑惑問。

「這是皇上准我隨意進出御書房的金牌,妳放心,只要我能更接近皇上,就能替妳說點好話。」掩綠笑得十分開懷。

佳韻輕撫掩綠妝容精緻的臉,憐愛道,「我總拗不過妳,但妳要記住,侍奉君前務必謹言慎行,莫要為了我使皇上不快,明白嗎?」

知道了!姊姊,我今天還替妳帶來一樣東西。」掩綠突然壓低聲嗓道。

「什麼東西?」佳韻問。

掩綠點點頭,向緋然道,「讓那些奴才都退下吧。」

緋然道了聲是後便將一干奴才全遣出殿外去,仔細關上門又回到掩綠身旁,掩綠這自袖中抽出一封信,「妳爹託我給妳帶的信。」

佳韻聞言一驚,差點要整個人坐起來,含煙眼明手快,輕輕攙住她,「小主當心。」

「我、我爹?」佳韻激動的喊著,接過信,雙手竟是抖瑟著幾次拆不開信,越是急就越是攤不平,含煙見狀趕緊握住她的手,她這才順利將信給拆開閱讀,才看到「佳韻吾兒」四字便淚若雨下,她抹抹淚繼續看下去,幾番淚水都滴在信上,讓她慌得趕緊用袖子去擦,等到信看完,幾個字都糊了,「爹……」佳韻將信攏在懷裡,哭得好不傷心,含煙看了不禁也跟著鼻酸,連遭貶黜之時佳韻都沒有哭得這樣傷心,叫人不忍。

「妳爹前些日子突然央人私下給我遞了拜帖,我就接見他了。」掩綠為佳韻壓了壓眼淚。

「我爹他讓我別擔心他,讓我好好將養著,爹他……」

掩綠趕緊安撫她,「他很好,只是很擔心妳,不過這次的事並沒有牽連到納蘭大人,也幸虧納蘭大人素來人望頗佳,想來皇上也不會遷怒他,妳就放心吧。」

佳韻仍是淚若雨下,低泣道,「爹他一定吃不好睡不好,都是我,我真不孝。」她納蘭佳韻面對一切挫折都能夠有堅強面對的勇氣,唯獨對自己的老父親,怎麼也不能放心,「掩綠,告訴我爹,我很好,請妳告訴他,皇上仍然以禮待我,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眼下的處境。」

掩綠微笑道,「我豈會不知道妳的考量?早就告訴納蘭大人了,否則他也不會放心把信交給我。」

「是呀,納蘭小主,當日是我送納蘭大人離開,他是笑著的,我家小姐都替妳把話給說美了。」緋然溫言道。

「眼下妳就安心養胎吧,安安穩穩把孩子生下來,等孩子生了,咱們再好好打算打算。」掩綠笑道。

「眼下慧妃娘娘禁足,我又形同幽居,如今只有妳與皇后娘娘風頭最盛,攏翠近日有什麼動作沒有?」佳韻問。

掩綠想了想,「沒有,我看不出來,她只是像個尋常姑姑一樣在皇后娘娘身邊打理索事,大的動作倒是沒有。」

「妳對她要多加上心。」佳韻蹙眉說道,「那廝心計之深非妳我所能度量,如今她與皇后娘娘聯手必是有意於上位。」

佳隕此言一出,含煙心下微動,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在猶豫著該不該將攏翠的事向佳韻坦白,但幾番想講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還是再尋個好時機吧。

掩綠慎重的點頭道,「知道了,我會多注意她,不過,姊姊妳就別再這樣勞心了。」掩綠輕輕撫著佳韻的肚子,傾身把耳朵往肚皮上靠,柔聲道,「裡面會是我的小姪子還是小姪女呢?第一個字要會叫娘,第二個就是姨娘,姊姊說好不好?」

佳韻見她這樣天真的舉動,有再多憂慮也不由得笑了出來,又哭又笑的,「當然好,怎麼不好?」隨後掩綠親親熱熱的坐上妃榻,細細的與佳韻說起話來,此時,小宮女在門外輕扣,含煙聽得便前去開門。

「有什麼事嗎?」她問,小宮女附耳低聲說了幾句,只見含煙臉色微變,輕輕側首望了下內室,佳韻與掩綠聊得正歡,緋然也搭著話,沒人看她這裡,她猶豫了一會兒後,便悄悄退出殿外,輕掩上門,快步往宮後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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