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
裴掩綠自從搬到延禧宮來以後便養成了晚睡的習慣,許是生活過得太悠然,橫豎白天也沒有重要的事要辦,不如晚點兒睡,看看書下下棋談談天,此刻,她正斜椅在窗下就著燭光看書,支手翻書支手托腮,一頭烏黑柔亮的長髮隨意披散在肩背,眼神專注又帶著些微倦意,兩道扇也似的長睫柔柔微垂,側面優美得叫人移不開視線,『沉靜如水』四字仿佛為她而生。
「小姐,這麼晚還不睡下嗎?」緋然取了件薄衣披在掩綠身上,又替她將窗子多掩了一些。
「別關。」掩綠伸手又把窗子推開,「我想看雪。」
緋然皺眉,「這整個冬日看雪看不夠?當心著涼啊。」
「有緋然替我補身子,又是枸杞又是紅棗的,要著涼很難吶我看。」掩綠擱下書冊向緋然偎了偎,撒嬌道,那脂粉未施的小臉在燭下顯得粉嫩粉嫩。
「少嘴硬。」緋然輕彈她額頭,但嘴角全是寵溺的笑,「要繼續看?」
「嗯,再看一些。」她輕聲道。
「那小姐妳慢慢看,緋然去給妳再沖一壺熱茶來。」緋然邊說邊將火盆再塞了一個到掩綠腳邊,這才往廚下熱茶去,不一會兒便端著托盤回來。
「燙,慢著點兒喝。」緋然也拉了張椅子坐下,在腿上攤平綢巾,取過一把輕薄的象牙刀,慢條斯理卻細心的削著蘋果,刀工精細,直到一顆蘋果削完,那薄薄的果皮都未曾斷裂過,果皮削完便將果肉給切成一瓣一瓣,共八瓣,在白色的瓷盤裡擺成花朵盛開的模樣。
「吃完蘋果就去睡,好嗎?」緋然將盤子輕放在窗台上,起身收拾著。
「緋然妳要睡啦?」掩綠自書冊中抬起頭,用銀籤取了瓣蘋果吃著,「多陪我一下嘛,陪我把蘋果吃完?」
「知道了,妳慢點兒吃,不急。」緋然拗不過她,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這蘋果,是宗理拿來的嗎?」掩綠問,脆口的好滋味讓她很快吃完一個又拿一個。
「是呀,七王前幾日拿了不少水果來,有荔枝、白桃還有蘋果。」緋然掰著手指頭數道。
掩綠聞言先是愣了愣,隨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奇怪了------」尾音拖得很長,她朝緋然眨眨眼。
「奇怪什麼?」緋然豈會不知這種眼神代表的意思,「小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哪來的鬼主意呀?」掩綠輕笑,狀似疑惑的側首說道,「我只是奇怪,這荔枝和白桃,我都不頂愛的,倒是緋然妳最愛吃的水果呢。」
此話一出,緋然雙頰立時泛上暈紅,「小姐妳說什麼妳?」她手足無措的抓著書冊低喊。
「我什麼也沒說嘛。」掩綠雙手一攤,無辜的苦笑,「只不過宗理很剛好的送來了緋然妳愛吃的水果嘛。」
緋然氣惱的瞪著掩綠卻說不出半句話,不一會便輕嘆,微垂著頸子似是有些沮喪,「小姐,這話兒咱們說說成了,別在七王面前說。」
「為什麼?宗理不會在意的,妳也知道的。」掩綠握住緋然的手輕聲道。
是,她知道宗理對她的心意,但是又能怎麼樣?難道她能回應他嗎?
緋然在心下挫敗的想著,說道,「七王是天家子弟,緋然自知身份低微……」
「妳胡說什麼?」掩綠低喊,「這話才是別讓宗理聽見了呢,要讓他聽了,不知有多傷心,他是那樣喜歡妳。」
緋然低頭不語了半晌才緩緩道,「小姐,咱們心知肚明,一來他是王爺我只是個婢女,二來我又虛長他幾歲,怎麼看,我們都是不可能的,妳就別再說了。」緋然苦笑,「蘋果吃完,盤子就先擱著吧,緋然明日再來收拾。」說畢,她便起身要回自己的小廂房去,掩綠也沒有攔她,長嘆一聲靠回窗前,她是不是太急了?不該這麼早跟緋然提起這事兒的,萬一緋然不理宗理了可怎麼好?正苦惱之際,卻聽聞院子裡傳來緋然的驚叫聲,掩綠一震,連忙抄起一旁的鎮紙飛奔出去,只見緋然呆立在院子裡,神情頗為驚詫。
「緋然妳怎麼了?!」她一手抓著鎮紙,一手將緋然抓到身後,然後怒視來人,「是誰?!」但她定睛一看之後,立時驚得手中的鎮紙也握不住,呀了一聲。
只見那宗衍皇帝手捧著雪,立在院裡,神情也多有詫異,三人大眼瞪著小眼好半晌才聞他開口,似笑非笑的,「這……好熱鬧啊。」
還是緋然先回過神來,趕忙跪下,「奴婢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她伸手一扯掩綠,掩綠也跟著跪下,但臣妾都還沒喊出來,就讓宗衍伸手攙起。
「大雪夜的,都甭跪了。」宗衍十分自然的拍掉掩綠裙襬上的雪漬,「穿得這樣單薄,不冷嗎?」他溫和的問道,不待掩綠回話便脫下披風攏在掩綠纖瘦的肩上。
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掩綠不由得僵住了身子,「怎麼皇、皇上您……」雖然早已有了皇上隨時會上延禧宮的準備,但當這個她朝思暮想的人真的出現在眼前,掩綠心慌得不能自己,無法克制自己的淚水盈滿眼眶然後滴落……。
「怎麼哭了?」宗衍伸手接住她的淚,柔聲道。
掩綠慌亂的抬手拭淚,「我沒事我沒事……啊!」她驚覺自己並沒有自稱臣妾便慌得又改口,「臣妾沒事。」
宗衍只是笑,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的問,「朕突然來,造成妳的困擾了嗎?」
掩綠急忙搖頭,「不,臣妾怎麼敢呢?」但她咬了咬下唇,又怯怯補了一句,「但若能事先通知就更好了……。」
此話一出,宗衍立時笑了起來「這倒是朕的不是了。」他望了望被扔在地上的窗撐,揚揚眉道,「裴答應執這紙鎮,莫不是要扔賊吧?」
「是呀……!」掩綠下意識的點頭,但立刻懊惱得想咬了自己的舌頭,怎麼就這麼不會講話呀?正要道歉,豈料宗衍笑得更大聲了。
「皇上、主子,夜裡冷,不如屋裡坐,莫要著涼了,奴婢給皇上、主子沏茶去。」緋然溫聲道。
宗衍這才注意到掩綠即便是攏著披風仍然冷得瑟瑟發抖,「朕疏忽了,咱們進屋吧。」他輕攬著掩綠的肩往屋裡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向緋然交待道,「宗理說妳的洛神茶挺好,就溫一壺吧。」
聽聞宗理之名,緋然心下一動,躬身道,「奴婢遵旨。」說罷便往廚下去。
宗衍攬著掩綠正要舉腳進屋,卻頓了頓問道,「朕,能進去嗎?」他為什麼這麼問自己也十分驚訝,從來,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或不同意,但此刻他卻有些害怕自己會讓這個嬌小纖細,如天仙一般的女子感到一絲不快。
掩綠沒有想到這個天子竟然會問她這麼一個問題,愣了好半晌才開口道,「我要說不行,皇上就不進來嗎?」
「這……」宗衍瞪著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子,竟一時語塞。
望著他有些呆滯的神情,掩綠忍俊不住嘻嘻笑了起來,與生俱來的樂天讓她漸漸有些放鬆,「雖不知皇上為何事而來,但想必也想當當夜貓,橫豎我方才被那一嚇,睡蟲全跑了,不如就說說話吧?」說罷,她便主動伸手將宗衍帶往屋裡她看書的窗下小桌前。
看著小桌上擺著蘋果與書冊,桌下擺著火盆,宗衍問道,「妳在看書嗎?」
「是呀。」掩綠稍微將桌面收拾一下,拉了椅子讓他坐,「這兒地方小,又一直都只有我與緋然,難免亂了些,皇上莫要介意。」
「宗理不也經常來這兒嗎?」
一提到宗理,掩綠立刻佯裝驚詫,支支吾吾的道,「皇、皇上怎麼……」
宗衍不意外她的慌亂,微笑說道,「宗理告訴我的,他說他有個好朋友在延禧宮,實在好大膽子,敢與朕的妃子當好朋友?這可是能殺頭的大罪呀。」
「皇上莫要怪罪宗理!」掩綠惶然的喊道,「他只是,可憐我罷了。」掩綠垂著頸子,低聲說道,竟又是泫然欲泣。
「妳莫慌,朕沒有怪罪的意思。」沒由來的,對於她委屈的模樣,看在他眼中竟叫他微微心痛,於是他選擇壓下那股妒嫉,溫聲道,「宗理從來也沒說過他有什麼好朋友,卻主動向我提起妳,可見是與妳交心的,朕雖是天子卻也是宗理的哥哥,於此是該感謝妳的。」
掩綠望著宗衍,心下既是感動卻也愧疚,他是如此大度的看待她與宗理,但她與宗理卻設計他,就連今夜的事也在他們的預料中,掩綠頓時羞愧萬分,
「皇上這是折煞掩綠了,掩綠有罪。」她垂下眼睫,竟有些不忍直視他的雙眸。
「得了,朕若是要問罪,還用得著等到今日嗎?」宗衍伸指抬高她的下巴,只見她雙眸含淚,一汪水漾,脂粉未施的臉龐泛著自然的紅暈,粉唇微張,甚是惹人憐愛,他只指腹摩挲著她唇瓣,努力克制著想一親芳澤的衝動。
太早了,還太早,如此絕色應該更被珍惜。
宗衍腦海裡不斷的重覆這句話。
「妳怕朕嗎?」他鬆開手,讓掩綠坐回椅中,但仍輕握著她細白柔荑,「朕記得,之前妳似是很害怕朕。」他指的是選秀當日。
掩綠想了想,輕搖首,「以前怕,現在不怕。」
「既然不怕,方才為何一見到朕就掉眼淚?朕自認長相端正,可從沒嚇哭小孩兒過。」宗衍摸摸自己的臉,促狹道。
見他有意要逗笑自己,掩綠也破涕為笑,「皇上當日也說掩綠是小孩子呢。」
宗衍詫異,「朕說過這樣的話嗎?」
「有的,當日掩綠踩著裙角,皇上還要掩綠當個大人,好好學學怎麼才不會絆倒自己呢。」掩綠微噘著嘴道,此刻,緋然已將溫熱的洛神茶送上來。
「皇上、主子請用茶。」緋然垂首道,瞥著掩綠的眼神裡有著擔憂。
宗衍話也不回只擺擺手讓她下去,掩綠則飛快與緋然交換了一個眼神,讓她安心,於是緋然便退下了,宗衍接著問道,「原來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兒,那麼如今,還踩著裙襬嗎?」
「當然不踩了!」掩綠起身拉著裙襬跳了兩下,還轉了一圈,輕薄的袍子旋出優美的弧度,雪白的小腿也露出一截,「瞧?還踩著嗎?」她邀功似的笑道。
「那妳眼下可是大人了?」宗衍笑得十分溫柔,但眼神中卻有著掩不去的侵略。
掩綠並非看不出來,那樣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看屬於他的女人,但她仍裝傻笑著,「當然,掩綠是大人了,呀!」話音才落,宗衍冷不防就伸手一拽,將掩綠給拽進他懷中,坐在他的腿上。
他一手佔有的緊箍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一手則扣著她的後腦勺讓她彎身與他的距離近得連氣息都交纏在一塊兒,她白皙頸間有著洛神花的香味,一瞬間讓宗衍心盪神馳,他問,「因為是大人,所以不怕朕了嗎?」聲嗓竟有些乾瘂,且呼吸逐漸濃重起來。
掩綠的心狂烈跳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她一開口說話,唇便輕微的擦過他的眼皮,叫她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驀然,她感到腰間大掌更用了點力,「告訴朕。」
「皇、皇上,這樣、這樣……掩綠說不出來呀。」掩綠不安的躁動起來,伸出雙手柔弱的推了推宗衍的肩膀,掙扎著想要起身。
「不要動!」宗衍低吼一聲,鷹眸中情慾大盛,他箍緊她腰,貼近她耳邊有些怒意的說著,「不要亂動,再動,朕就在這兒要了妳!」這該死的女人,在他腿上扭呀扭的,撩得他一把慾火都要沖天了。
掩綠聞言立時僵住,不敢再隨意亂動,她的手還搭在他的臂膀上,仍感覺得到他的唇在她耳邊吐息著,一股詭異的曖昧放肆蔓延開來,叫她連頭髮都紅了。
兩人俱是無語,燭火跳躍,光影在他二人臉上閃動著,燭心的蠟淚已滿,一滴溢出來的,沿著蠋身往下滑落,夜風穿窗而入,那燭火竟瞬然熄滅,陷入滿室黑暗,掩綠輕呼一聲,「燭……」
「無妨。」宗衍低聲道,手上用了點力讓掩綠坐好些,讓她的下頷碰著他的頭頂。
雖然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但這樣反倒叫掩綠平靜些,她知道此刻她肯定是滿臉潮紅,這樣丟人的神情她不想被看見,她再穩了穩心神,雙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抓著衣料,怯怯的說道,「我……我不怕皇上的。」
「為什麼?」宗衍好似也放鬆了些。
掩綠猶疑了一會兒,大起膽子,將雙手環上宗衍的頸項,不知宗衍在黑暗中滿意的微笑起來,她輕輕攏著宗衍說道,「面對自己愛的人,會緊張,卻不會恐懼。」
宗衍疑惑,「愛?」一瞬間他竟不知如何解讀這個字。
「是的。」掩綠語氣輕軟,閉眼感受著宗衍的體溫,下頷輕輕摩挲著他一頭柔軟的髮絲,溫柔得像個母親,「掩綠第一次在太和殿上見到皇上,便愛上皇上了,此後雖幽居於此,未曾再見過皇上,但心裡卻時常念著您、想著您。」
「既然如此,怎麼沒有想辦法見朕?」他也是後宮長大的孩子,這等用盡心機就是為了得見聖顏,蒙受聖恩的事,他一生至此也見的多了。
掩綠聞言在心下狠狠顫抖著,一時間她竟不敢坦然的說些什麼,只因此刻這樣的溫存,便是她用計得來的,「掩綠不強求,只願皇上幸福。」她輕擁宗衍,淚潸然而下。
這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真實到底有多少?或者該說,她是真心的,但是卻非得用計才能有表現真心的機會,痛苦的矛盾。
宗衍靜靜的聽著,靜靜的想著,怎麼她的話他並不是很瞭解呢?愛?他每一個女人都曾在耳邊說過愛他,但此刻他確感覺掩綠口中所謂的「愛」,與他聽過的「愛」有所不同,然而相異點此刻也無以名狀。
他捧著掩綠的臉,用手指揩去淚水,但才抹去又淚下,他輕嘆,「朕時常在延禧宮外看著妳,總是笑得這樣歡快,怎地今日卻直落淚?難道朕今日來看妳竟是錯了嗎?」
掩綠將臉熨貼在他掌心,淚眼帶笑的道,「掩綠很高興,高興得眼淚止不住。」
她這樣溫柔又依賴的舉動叫宗衍一時情難自己,傾身吻去她頰上的淚,並沿著淚輕輕噙住她柔軟的唇,掩綠畢竟是個少女,此刻羞得抿緊嘴,「張嘴。」宗衍溫柔的命令著,以溼潤的舌尖描著她優美的唇形,掩綠身子禁不住的軟靠在他身上,一雙小手微顫著輕抓他衣料,檀口微啟,宗衍便靈蛇也似的纏住掩綠丁香小舌。
「嗯……」掩綠嚶嚀一聲,羞得想往後退,但宗衍箍著她不讓逃,她羞澀的反應讓宗衍十分滿意,扣住她的後腦勺深入纏綿,掩綠覺得自己快要炸開了,想逃卻又捨不得這般輕憐蜜愛,口中的濕潤與柔軟讓她又羞又喜,原來唇舌交纏是這樣叫人迷亂。「皇上……」她忍不住含糊的輕喊。
宗衍離開她的唇,在她細白的頸子上覆下細細碎碎的吻,每一個吻都像團火,「宗衍,喊我宗衍。」掩綠腦袋幾乎亂成一鍋漿糊,遲遲開不了口,直到鎖骨處傳來一絲刺痛讓她抽了口氣。
他竟然咬她?
「喊我。」宗衍吮住她細白的肌膚,狠狠的烙下一吻痕。
那異樣的酥麻讓掩綠不由得顫抖,「宗衍……」她好想求饒。
宗衍漾著絕麗的微笑,她無力的嬌喊簡直是催情劑,他一手摟著她,一手探進她衣衫裡,「皇上!」他冰冷的指尖觸及她發燙的身軀,掩綠不由得驚呼,起了一身疙瘩。
他停住手,一個用力將她抱起走入內室,輕放在床上,「叫宗衍。」他糾正,「不是不怕了嗎?」宗衍拂開她披散在頰上的髮絲,笑得相當妖異。
「我……」掩綠睜著迷亂的美眸,只覺渾身乏力,幾乎要昏死過去。
「妳曉不曉得妳這樣很誘人?」宗衍低聲說,髮散衣亂,天真的水漾雙眸染上嫵媚、粉嫩的唇被吻得紅腫、頸間錯落著一點一點殷紅的吻痕,「這不是小妖精是什麼?」
「宗衍。」掩綠已經無法思考,只是反覆喊著,「宗衍……」
宗衍皇帝喉結上下動了動,低吼一聲,欺上前去將她吻個密密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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