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緋然捧著拖盤帶著裴掩綠的膳食回到前院才發現裴掩綠氣呼呼的瞪著那名在宮門外笑得不能自己的不速之客,而那笑得人仰馬翻的宗理突然眼睛一亮,筆直的朝緋然奔過去,差點沒撞倒她,緋然正要怒罵之際,就見宗理伸手掀開托盤上的蓋子,對著那些簡陋的菜餚流口水,二話不說,叫化子似的搶過托盤席地而坐便吃將起來,從那天起,宗理便成了延禧宮的常客,沒別的,就是巴巴的來蹭飯吃。


「妳笑得很噁心妳知不知道?」滿口飯菜的宗理鄙夷的看著坐在桌邊直笑的裴掩綠道。


裴掩綠啐道,「要你管。」


「一個答應脾氣還這麼大。」他咕噥著。


「是是,小的知錯,王爺息怒。」掩綠沒好氣的起身見禮。


宗理哎唷一聲,「得了得了。」他端著碗直後退,「我說笑的呢,妳以後可別這樣,我不敢來了我。」


掩綠撲嗤一下,「我就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王爺呢,還怕人見禮?」


「不是怕人見禮,是怕妳見禮。」他一口把剩下的飯扒光,端起湯碗,唏哩呼嚕的喝起來,「咱們是朋友,少來這套。」


「難得王爺把小姐當朋友,緋然要代小姐謝過王爺。」此刻緋然已經端著掩綠的吃食進來,對宗理露出一抹少見的溫婉微笑。
宗理莫名臉紅,讓嘴裡的湯給嗆了一下,「咳咳……」湯湯水水濺到衣領上。


緋然趕忙擱下托盤,拿著乾淨的棉巾上前替宗理清理,嘴上還叨念著,「怎麼這麼不小心?多大人了吃飯還這麼粗手粗腳?燙著沒有?」


宗理不語,臉卻越漲越紅,掩綠在一旁風涼笑道,「就是就是,都多大了還不會吃飯呢!」


「小姐別說,妳也差不多!」緋然回頭瞪她笑罵道,「真是,兩個孩子。」


「我才不是孩子!!!」宗理突然撥開緋然的手,大喊道,頓時,殿內一片鴉雀無聲,緋然與掩綠俱愣在那盯著宗理看,顯然讓他突如其來的怒氣給嚇了一跳。


緋然到底虛長幾歲,為人持重,連忙回過神跪了下去,「奴婢失言,請王爺息怒。」


不料宗理退了一步哇一聲也跟著跪到緋然跟前,緋然嚇了一跳,連忙要扶宗理起身,但宗理卻抓著緋然的手,磕磕巴巴的說著,「妳沒有失言,是我不好……」他搔搔頭,清俊的臉龐呈豬肝色,「但是,我、我不要緋然把我當孩子看!」


緋然聞言先是皺起眉頭愣了愣,隨即瞭然的笑了開來,只見她溫柔的拍著宗理的頭,順勢扶他起身,「王爺,男兒膝下有黃金,您又是天家子弟,只能跪父母、跪皇上、跪天,切記不可任意下跪,緋然不把您當孩子便是,嗯?」


宗理仍然紅著臉,他狐疑問道,「緋然妳真的明白我說什麼?」


「當然。」緋然笑得如此慈愛,「孩子啊都想快些變成大人,緋然也有過這樣的時期呀,掩綠小姐也是呢。」


她根本不明白!


宗理在心下沮喪又沒好氣的想著。


只見他嘆口氣,「總之緋然別把我當孩子就是。」


「知道了,那你們慢慢吃,奴婢到後頭浣衣去。」緋然笑了笑,便留下掩綠與宗理二人,逕自忙和去了。


緋然一走,掩綠立時嘻嘻笑了起來,「緋然不懂,但是我懂喔。」她揶揄的說。


宗理狠狠瞪她一眼,「妳懂有個什麼用?小鬼。」


「你還不是?」掩綠笑得可歡快了,想不到這宗理王爺竟抱持著這等心思,「難怪天天來蹭飯吃。」


「妳說什麼?!」狂犬怒吠。


「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說。」掩綠趕緊低頭吃飯,此時,餘光瞥見有人朝殿內走來,一抬頭,竟是佳韻與含煙,她一喜,扔下筷子就迎上前去,「姊姊!」


佳韻笑著張開手擁住撲上來的掩綠,拍拍她的小臉,「瞧妳精神得!」


「姊姊怎麼這麼早過宮呢?」掩綠撒嬌的笑道,將佳韻給迎進殿內,「诶你坐過去點兒。」用腳把宗理趕到邊邊一點,空出椅子讓佳韻坐。


「我剛從養心殿回來,想先來看看妳。」佳韻柔聲道,「怎麼王爺又在這兒?」看來她也很習慣在延禧宮看見宗理。


被趕到一邊,一臉不是滋味的宗理揚揚手中的碗跟筷,「來這兒吃飯。」


佳韻掩嘴一笑,「這紫禁城裡的廚子真是該罰,老是不能讓七王爺滿意,回頭我找皇上說去。」


「免了!」宗理抬起手道,「本王就愛上這兒吃,不勞韻貴人費心。」


「王爺是吃飯還是看人吶?」佳韻促狹的眨眨眼。


「妳!妳妳妳!」突然被戳破心思,宗理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當、當然是吃飯!呿,不理妳們。」他將碗筷擱回桌上,逕自端了加了碎冰的洛神茶到一旁喝去。


「掩綠,最近身體好點沒有?姊姊瞧妳怎麼又瘦了?」佳韻愛憐的說道。


「我很好呀!姊姊別擔心我,妳跟緋然都好會操心。」掩綠嘻嘻笑著。


含煙搖搖頭,「掩綠小主別騙我們了,妳瞧,都入秋了被子也沒有換,窗紙也沒重新糊過,這風要大起來,吃了一嘴沙還不打緊,要是染了風寒可怎麼好?這些奴才實在該罰。」


「就是。」宗理出聲附和,「不過本王也不方便說什麼,既然韻貴人來了,就替那呆子張羅張羅唄,本王瞧緋然也挺傷腦筋的。」
「王爺說的是。」佳韻點點頭,「含煙?」


「奴婢在。」


「稍晚妳差人送幾床厚點的被子來,還有,讓小喜子帶人把這兒的窗紙全重新糊過。」


「奴婢知道怎麼做,那奴婢先把這些東西給拿到廚房去。」含煙揚揚手中的一些小紙包後便往後頭走。


「那是什麼?」掩綠好奇道。


佳韻拉著掩綠的手,「是些吃的用的,還有一些皇上賞賜的補品,給妹妹妳補補身子。」


「這怎麼好意思,皇上賞賜給姊姊的東西……」提到皇上,掩綠的小臉不由得多了些黯然。


「妹妹……」見她如此,佳韻也不知該說什麼好,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掩綠,這陣子后宮較為平靜,想來妳也是知道的,姊姊想,是不是該趁這個時候讓妳……」


「姊姊!」掩綠搖搖頭,「妹妹幽居延禧宮,但對外頭的形勢卻也多有瞭解,想必姊姊心知肚明,表面的平靜就像層薄冰,容不得一絲裂痕,姊姊如今與彩衣姊姊雙雙得寵,可喜亦憂,喜自不必說,但卻是要憂鋒芒太露成眾矢之的,皇后與慧妃娘娘沒有動作,不代表檯面下也沒有,不是嗎?」她清澈眼的雙眸中除了天真更有睿智,這一番話聽在宗理的耳中,叫他不由得瞪大了眼。


「妹妹如此玲瓏心思,這延禧宮怎麼困得住妳?」佳韻失笑。


「姊姊說笑,橫豎妹妹在這兒挺快活,就是無聊了些而已。」


「不如,姊姊改日教妹妹撫琴如何?」佳韻擊掌道。


「當然好!」掩綠開心的跳起來,「姊姊琴藝過人,別嫌妹妹手拙就好。」


「怎麼會?那姊姊趕緊替妳尋琴去,得給妳找把好琴才行。」佳韻突然精神了起來,「含煙?含煙咱們回宮,替我傳宮裡的琴匠來。」絲毫不浪費時間,佳韻邊喊著邊起身出宮,留著掩綠在後頭連連搖頭失笑。


「那韻貴人對妳可真好。」宗理揚揚眉道,「這后宮向來只有妳爭我奪,本王倒是開了眼界。」


「咦?怎麼你還在?」掩綠詫異的回頭望著宗理。


「喂妳什麼態度啊!?」宗理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呆子!妳真是個呆子!」


掩綠大笑了起來,看宗理暴跳如雷的模樣實在逗趣,「隨你怎麼說,我不跟小屁孩兒計較的。」


「我哪是小屁孩兒……」宗理咕噥著又坐回椅子上,大有一種賴著不走的態勢,「喂,呆子。」


「嗯?」掩綠這才又開始吃飯,只見她邊吃邊漫不經心的回答。


「聽說妳是因為得罪了思凝那丫頭才被扔來這兒的?」宗理問。


掩綠差點給嗆著,「你有規矩沒有?她是皇后娘娘,怎麼能直呼娘娘閨名?」


「她在我眼裡可不配當皇后,就是一心眼兒壞的女人,我跟她兒時就相識,那時我就看她不順眼,四哥真可憐,被皇祖母指了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宗理索性再拉一張椅子給自己墊腳,半躺下來了,那模樣說多沒規矩就多沒規矩。


一說到皇上二字,掩綠的耳朵立時豎得老高,「你,你也別這樣說,當心被聽見傳到皇后娘娘耳朵裡……」她虛應著,心下希望他再多說點皇上的事。


「我還怕她不成?要不是看著四哥和皇祖母面子上,我見她一次咬她一次。」宗理惡狠狠的道,「不過思凝那丫頭倒是喜歡四哥喜歡得緊。」


「皇上人中之龍,丰神俊朗,誰能不喜歡他呢?」掩綠一邊低頭扒飯一邊小聲的說。


宗理耳尖,立刻問,「怎麼?妳也愛上我四哥?」


嚇得掩綠險些砸了飯碗,「我……」她手忙腳亂的。


宗理斜睨著她,嘿嘿笑了起來,「剛才還笑我呢,現在換我笑妳啦!呆子呆子!呆子思春吶。」


「奇了!」掩綠低喊,「我、我喜歡皇上有什麼不對?我也搞不清楚怎麼只見一面就喜歡上皇上了。」


望著掩綠瞬間胭紅的臉蛋,如此嬌麗如此可人,宗理不禁輕嘆,「當妳朋友我才說句老實話,妳喜歡皇上沒有不對,只是苦了自己,妳瞧,妳未蒙聖寵,只是得罪那丫頭就被扔到這兒來,真要像韻貴人、彩貴人那樣得寵啊,境地多麼危險,她們聰明倒也罷了,妳卻是個呆子,怕不讓思凝那丫頭還有慧妃給吃乾抹淨?」


「我不想爭鬥,只想在他身邊。」掩綠停下動作,輕淺的說。


宗理毫不客氣的說,「要在四哥身邊,我還沒見過不爭不鬥的。」


掩綠默然。


宗理望著她好半晌,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看妳也別出去了,在這兒多好不是?何況,在妳沒有想清楚前,妳跳進去,豈不又要讓韻貴人為妳擔心受怕?」


「我懂的,佳韻姊姊想周全我、周全彩衣姊姊,她才是那個一天到晚在煩惱的人,不過……」她抬頭瞪著悄悄來到桌邊,抄起她的洛神茶正要偷喝的宗理道,「我看你根本只是想我在這延禧宮你方便找飯吃吧!?而且那是我的洛神茶!」她伸手要搶回來。


但宗理畢竟是男孩子,身量高了她一個頭,手一抬高,掩綠根本搆不到,「我說這麼多話,口渴呀我。」宗理賴皮的笑道,仰頭就將洛神茶給喝得一滴不剩,還發出滿足的嘆息。


「你這個小偷!」掩綠氣得鼓起腮幫子。


宗理大笑著,「得了得了,我替妳向緋然再要一杯去,啊?」不待掩綠說話,他就抄起杯子快樂的往廚房奔去。


掩綠沒好氣的笑著,坐回桌邊想繼續把早膳吃完,卻發現自己突然沒了胃口,擱下筷子,托著腮望著庭院,美眸抹上一層輕淺的憂傷,這延禧宮幽居的日子她並不難過,唯一難過的,總是在想起宗衍的時候。


要在四哥身邊,我還沒見過不爭不鬥的。


宗理方才的話在掩綠腦子裡盤旋著、盤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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