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含煙回到宮裡立刻就去伺候佳韻沐浴,這泡澡一泡就是一個時辰,爾後換上乾爽的常服,上了點淡妝,休息一陣,已經是接近午膳時間,佳韻倚在窗下的妃榻上小口小口喝著朱顏夕顏替她準備的冰鎮蓮子銀耳,邊等著掩綠與薛彩衣到來。


「姊姊!」一嬌脆喊聲傳進內殿,佳韻一喜,趕忙擱下手上的瓷盅,迎出門去,這就在門外與掩綠險些撞成一團,只見二人一照面,立時相擁而笑,薛彩衣在一旁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


「敢情兩位眼裡沒有我?」她挑挑迷人的鳳眼,微帶鼻音的說。


「哎唷我的彩衣姊姊,妹妹怎麼敢?」佳韻伸手就牽過薛彩衣,「我們好似很久沒見面了。」她看著掩綠與彩衣。


「這也才不過幾天吶,真正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薛彩衣拍拍佳韻的小臉。


「姊姊好嗎?我與彩衣姊姊都一直念著妳呢。」掩綠略略矮了佳韻半個頭,此刻正微仰著小臉看著佳韻,「姊姊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適呢?」


薛彩衣這才注意到,「是呀,妳的臉色不好,傳太醫了沒有?」但她話一出口,眼神卻又變了兩變,曖昧的瞟瞟她,「莫非昨夜侍寢太過勞累?才……」


佳韻與掩綠雙雙臉紅,「姊姊莫要說胡話了,咱們裡邊坐,啊?」佳韻趕緊將人帶入內殿,吩咐朱顏、夕顏可以上菜。


三人說說笑笑,含煙與朱顏、夕顏在旁伺候,氣氛好不愉悅,午膳用了約一個多時辰,直到眾人直笑喊吃撐了,這才讓人將酒菜全撤下,陸續進上幾樣爽口的點心,冰鎮無花果、晶凍核桃糕、福壽白糖捲與一人一盅的明珠玉露。


這明珠玉露是含煙的拿手甜湯,玉露以珊瑚草做基底,小火慢滾,將珊瑚草的膠質煮出來後,湯底濃稠加入冰糖調味,再將珊瑚草撈起剁碎佐以太白粉,與些白糖,另起一鍋滾水煮熟之後倒進冰塊中急速冷卻,增加彈牙脆口,爾後再與湯底融勻,進行冰鎮,夏日吃來甚是清涼潤脾,且珊瑚草有養顏美容之功效,口感與療效兼具,實是一道相當上乘的甜品。


「真好吃!」掩綠以玉匙舀了一口送進嘴裡,冰沁香甜在嘴裡化開,那一顆一顆的明珠口感彈脆,讓掩綠不禁捧著頰面直喊美味。

「這是明珠玉露,我今日還是頭一次吃到。」佳韻也就著匙沿啜了一口,「含煙,想不到妳還有這麼個好手藝。」


「貴人過獎,奴婢進宮前曾在揚州一飯館做過一陣子廚房小廝,是那個時候的師傅教給奴婢的,各位主子喜歡,日後嘴饞儘管吩咐便是。」含煙笑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日後妹妹可要多來姊姊這兒叨擾啦。」掩綠聞言歡快的說,她天真浪漫,對於這類精美的甜食很是喜愛。

「就算不吃明珠玉露,姊姊也希望妹妹多往鍾粹宮走走。」佳韻憐愛的看著掩綠。「彩衣姊姊也是,其實……我在想,也許趁皇上還看得上我,就將妳二人引薦給皇上,妳們待如何?」


「皇、皇上?!」


「不必。」


掩綠與薛彩衣異口異聲的回答,兩人說罷都相視一眼,隨後笑了起來,「姊姊何出此言呢?」佳韻問。


薛彩衣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又喝了幾口明珠玉露,半晌才開口,卻是吟起了一首詞,「梅馨初聞,明珠玉露點絳唇。寒霜冬韻,獨掬一束春。娉娉傲立,天冷雲袖稀。誓不移,夢猶相思,生死永相隨。」


「姊姊,何以吟誦這首詞?」佳韻秀眉微蹙,生死永相隨?這樣的詞在宮中除非是獻給皇上,否則被聽見可是要被殺頭的,薛彩衣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雖很快的隱藏起來卻也逃不過佳韻的雙眼。


但只見薛彩衣爽朗一笑,「只是吃著含煙姑姑的明珠玉露就想到這首點絳唇罷了,我說妹妹,妳才第一次侍寢,日後忙著固寵得了,姊姊的事就甭妳操心,橫豎姊姊也沒那顧飛玉這樣的野心。」


「什麼野心不野心的,我只不過是希望咱們姊妹三人都能一齊得到皇上眷顧,否則……」只有我隻身一人待在皇帝身邊,如此寂寥。
佳韻在心底幽幽想著。


「那妳提拔妳的掩綠妹妹得了。」薛彩衣伸手攬了攬捧著一盅玉露發呆的掩綠。「掩綠喜不喜歡皇上啊?」她邪笑著問。


原只是句玩笑話,卻不料那掩綠竟刷地俏臉漲紅,人從椅子上抖了一抖,連著手一鬆,那一整盅明珠玉露險險就要砸在地上,幸好一旁的朱顏眼明手快的上前一接,這才救回了那一盅。


「掩綠妳怎麼啦?嚇姊姊一跳。」薛彩衣纖手輕拍胸口。


到底是佳韻洞察力過人,從一開始,在門口提到皇上,掩綠的臉就紅起來,雖有談笑,那眉宇間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沉吟一會兒,「掩綠?妳喜歡皇上?」姊妹間不說暗話,佳韻索性就將話給說開了。


只見掩綠驚惶的抬起頭,美麗的雙眼已然蓄滿淚水,她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搖著搖著連淚都給搖下臉頰。


這哪裡是沒有的樣子?


佳韻與彩衣二人相視,心下同時想著。


「我沒喜歡皇上,佳韻姊姊,皇上是佳韻姊姊的,妹妹不敢想。」掩綠哭得愈發傷心了,一雙小手攢著裙襬攢得死緊。


不料此言一出,佳韻卻驀地拍桌起身,怒道,「妳說什麼?!」


在場的人都驚了一驚,沒有見過一向溫婉自持的佳韻如此憤怒,薛彩衣率先起身擋在掩綠身前,「妹妹,有話好說。」她眼中閃爍著對佳韻的疑惑,心下想自己莫不是看錯了人?這納蘭.佳韻竟也是個會為了一己私慾而棄姊妹之情不顧的人嗎?


佳韻看了彩衣一眼,她明白薛彩衣在想些什麼,但眼下她並不想解釋什麼,見薛彩衣擋在掩綠身前她也就不硬要上前,只是立在原地,幽幽的望著低泣不已的裴掩綠,「妳是這樣看姊姊的?」她問。


此言一出,裴掩綠立刻知道自己方才的話傷了佳韻了心,她慌然的搖搖頭,「姊姊、姊姊,掩綠不是那個意思,掩綠……」

「枉妳我姊妹相稱,想不到我納蘭.佳韻在妳心目中竟也是個有著會為了爭寵而棄姊妹之情不顧的狼子野心的女人嗎?」佳韻痛心低喊道,向來倔強的眼神竟也軟弱的泛起了淚光。


「貴人,裴答應想必不是那個意思。」含煙見狀趕緊上前圓場。


掩綠仍低泣不已,薛彩衣看看佳韻又看看掩綠,真覺頭大無比,正要開口說點什麼時,掩綠竟先說話了,「姊姊,是掩綠不好。」她起身走向佳韻。


「掩綠也許真的喜歡上皇上了。」掩綠抬頭直視著佳韻。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這個向來溫和善良甚至有點天真懦弱的小姑娘竟這樣承認了她喜歡皇上?


但佳韻與彩衣卻也沒有太多震驚的神情,佳韻只是望著她,默默的聽她說,「那日在太和殿初見皇上,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幾乎無法呼吸,我不曉得那是什麼感覺……這幾日我日日想著皇上,我不是想侍寢,只是想見見皇上,看看他,跟他說說話,姊姊,我這樣就叫做喜歡嗎?」掩綠伸手抓著佳韻的衣袖,豆大的淚直落。


佳韻張口欲語,卻一時說不出話來,登時,淚也沾襟,「傻丫頭。」她將掩綠擁進懷裡,「妳這莫不動了真情?啊?傻丫頭?」


含煙在旁看著,臉色略顯凝重,此刻突與薛彩衣的眼神重疊,兩人互看一眼,彼此心下想什麼卻是不言而諭,這後宮妃嬪眾多,數十個女人分享一個皇帝,未必有愛都尚且鬥爭如斯,若動真情怕不要肝腸寸斷?


「姊姊,掩綠不是故意要傷姊姊的心,但是,姊姊若也喜歡皇上,妹妹絕不和姊姊相爭,姊姊,掩綠說的是真的。」掩綠抹去淚水,佯作堅強的說道,那淚抹了又掉,掉了再抹,「掩綠不讓姊姊傷心,掩綠不和姊姊爭搶皇上。」

「傻丫頭!」佳韻喊,「妳這傻丫頭莫要再說傻話!什麼爭不爭搶不搶,姊姊不喜歡皇上!」


此言一出,含煙立時驚得趕緊去將內殿的門給關上,「貴人主子莫要揚聲,需知隔牆有耳!」


「就是就是!」薛彩衣趕緊將兩人往內寢裡帶,「佳韻妹妹莫不也瘋魔了?這話在宮裡傳開,皇上不要妳的命才怪。」


「都別哭了,都別哭了,啊?」含煙將兩人帶至床邊坐下,命朱顏夕顏去擰兩條溼巾。


「姊姊,掩綠無所求,就在這座皇宮裡,偶爾得見聖顏已經滿足,姊姊不要費心替妹妹打算,進宮時妹妹早就知道,妹妹不是那塊在後宮出人頭地的料。」掩綠深吸口氣,緩緩平靜下來,幽緩的說。


佳韻無語反駁,事實上她並非認為掩綠沒有那個資質,她雖心軟但卻也是個心性通透的,但是,若真要將掩綠往皇上身邊推,無疑是將掩綠往那鬥爭的漩渦裡推,她這個做姊姊的怎麼忍心?怎麼捨得?但……「姊姊又怎捨得妳受相思之苦?」


掩綠搖搖頭,緊握佳韻的手,「捨不得也要捨得,掩綠很有自知之明,姊姊別難過,姊姊,眼下妳正受寵,皇后娘娘與慧妃娘娘勢必緊盯著妳,不好為妹妹分心。」


「妹妹妳……」佳韻略為詫異。


「掩綠也並非什麼都看不見的。」掩綠微微一笑,笑中竟有絲絲無奈。


「掩綠說的沒有錯,佳韻妳一向聰慧,應該知曉,眼下不管妳想不想要不要,穩固聖寵才有活路,否則不用皇后與慧妃搞倒妳,妳就先被發配冷宮了,明白嗎?」薛彩衣接過朱顏手上的溼巾,遞給二人,「把臉都擦一擦吧。」

佳韻點點頭,默默取過溼巾將淚痕給擦去,「彩衣姊姊說的是,我不知怎麼了,今日腦袋不太清楚。」興許是侍寢的事鬧心了。


「得了,人有失足,真要讓妳時時刻刻都聰明,我看連太后也甭混了。」薛彩衣笑打她一下,這番話說得俏皮,佳韻二人總算又破涕為笑。


三人擠在床上親親密密的又說了會兒話,掩綠與彩衣才告退回景仁宮,她們一走,佳韻也乏了,含煙便伺候她睡下,朱顏夕顏也各自忙各自的宮務去,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名小太監行跡可疑的自鍾粹宮的小偏門閃身離開,腳步疾疾,去的方向竟是永和宮。


※ ※ ※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a1984101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