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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慧妃與顧飛玉挑了一條偏僻的宮道走,出了西六宮百子門,來到御花園,攏翠則跟在後頭,從長春宮出來後,慧妃一路上一語不發,只扶著侍女漣漪的手緩緩前行,宮道上的宮燈早早就被點亮,昏昏黃黃的燈光,她們的影子交錯在石板道上,風吹燭火搖,一時影影綽綽。


「漣漪」直到行至一座假山後,慧妃突然開口。


「奴婢在。」


「我與顧答應有話要說。」


漣漪立刻會意,「是,奴婢這就領攏翠去備轎,迎娘娘回宮。」說罷,便帶著攏翠離開。


這些時日都是攏翠在暗裡提點顧飛玉,這會兒她卻被慧妃藉口支走,顧飛玉心下隱隱不安起來,「娘娘有什麼話要跟臣妾說呢?」她低聲問,一雙眼迅速的掃視四周,這座假山位在御花園角落,屬於死角,宮人們來往也都不會注意到,何況現下天色已晚,想來不會有人知道這假山後竟是慧妃與顧答應。


「妳與我走近之事,我想暫時掩人耳目,日後,妳多往皇后那兒去便是。」慧妃步至一處花壇前,以指尖點撥著花瓣。


「是,臣妾明白。」顧飛玉諾諾的道,下意識的退了半步。


「那個攏翠,妳一入宮就認識嗎?」


顧飛玉點點頭,微微攢緊絲帕,「是,攏翠是景陽宮借調到景仁宮的姑姑,我與攏翠有緣,我見她為人穩重,便向穆公公要了她,讓她在我身邊侍奉。」


慧妃低頭賞花,臉上的神情叫人看不清,只見她輕輕的「嗯」了一聲,「那攏翠是不錯,也是個少言的性格,在宮裡行走多年,經驗很夠。」


「是,也虧得攏翠處處提點。」


「妳的疹子,好些沒有?太醫有沒有繼續治療?」慧妃回頭問道,神情間盡是關切。


顧飛玉暗暗鬆一口氣,「有的,太醫開的藥很有效,夜裡又有攏翠替我撥涼,總算好些了。」


「那就好,趕緊治好來,否則怎麼能侍奉皇上呢?妳如此嬌豔,若讓皇上開心,境遇也不比韻貴人差。」慧妃纖手一捏,拈下一朵花,上前簪在顧飛玉鬢邊。


「娘娘過獎了,飛玉還有賴娘娘多加提攜。」顧飛玉嬌羞的低下頭。


「妳尚且算是本宮的表妹,顧震顧大人從前對家母也是照顧有加,本宮豈有不關照妳的道理?妳說是不是?」慧妃將顧飛玉帶至石桌前坐下。


「娘娘……」顧飛玉好不動容的望著慧妃絕美的面容,心下暗道,老天爺真是太眷顧她,竟讓她攀上最得寵的慧妃娘娘。


「只是飛玉,妳入宮時日尚淺,在這宮中行走,本宮有些話要先告訴妳。」慧妃握住飛玉的肩。


「娘娘請說,飛玉謹記。」


「那日在景仁宮可真是讓本宮吃了一驚呢。」慧妃搖搖頭嘆道。


顧飛玉心下一凜,趕緊垂首,「那日是飛玉不好,飛玉驚擾了娘娘,但……我不曉得竟會讓娘娘聽見,飛玉實在慚愧。」


「妳那性子得改改,別老再這樣易怒,皇上呢,喜歡溫柔如水的女人,饒是本宮人前多麼矜貴,到了皇上跟前也只能像隻乖貓,明白嗎?」慧妃輕撫著顧飛玉絲光水滑的髮絲。


「是,飛玉明白。」


「飛玉,本宮有一事想要問問妳,妳可得老實回答本宮。」慧妃望著顧飛玉的雙眼道。


「飛玉知無不言。」她心下雖有些懼怕慧妃這樣直勾勾的眼神,卻還是得硬著頭皮。


慧妃輕笑了起來,復又起身至花壇旁,把玩著那些夜裡更顯芬芳的花朵,「飛玉,妳覺得,本宮是蠢笨之人嗎?」


顧飛玉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連忙答道,「怎麼會呢?娘娘聰慧過人,蕙質蘭心,怎會是蠢笨之人?」


「是嗎?」慧妃疑惑的側了側頭,「但怎麼就有人將本宮當成傻子,欺騙本宮,妄想利用本宮呢?」

「誰這樣膽大包天?娘娘不抓出來嚴加懲戒?」顧飛玉吞口口水,留心著慧妃的一舉一動。心下一直在猜測,慧妃娘娘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是該嚴懲,本宮向來最恨被人欺騙,尤其,是與本宮親近之人,飛玉,妳說,那日本宮經過景仁宮前,怎麼就這樣恰巧,有個小太監從宮裡走出來自言自語呢?還讓本宮聽見了呢!妳猜本宮聽見什麼了?」慧妃回頭巧笑望著臉色越見蒼白的顧飛玉。


顧飛玉坐在椅子上,腦袋幾乎一片空白,直想著,慧妃娘娘知道了!她知道了!「不、不知。」


慧妃「哦」了一聲,「是啊,本宮還沒說,妳怎麼會知道呢?哎唷那太監直嘀咕著『打架囉!秀女總是不安生。』本宮才曉得景仁宮正在鬧騰呢,妳曉不曉得那太監是誰?是不是跟誰結怨啦?」


這一問,顧飛玉竟微微顫抖起來,「娘、娘娘……」


「嗯?大熱天的,怎麼飛玉妳冷嗎?」慧妃語氣柔軟,但此刻卻像冰刃一般往顧飛玉身上割。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顧飛玉終於忍受不住恐懼,咚地一聲跪下頭磕在地上。


「賤丫頭!」慧妃纖手一抓,抓殘了數朵花,使力砸在顧飛玉身上,頓時滿地殘瓣,慧妃修長的指甲上全是花液,「妳當真以為本宮是傻子?任妳與攏翠欺瞞?剛進宮就敢如此膽大包天?妳莫不是太天真了?!」


「娘娘饒命啊!這些、這些都是攏翠的主意啊!是攏翠來接近我,告訴我她能讓我在宮裡大富大貴,是攏翠告訴我,說慧妃娘娘是我的親戚,唯有這個法子才能讓娘娘注意到我卻又不會傷害我,她說、她說……」顧飛玉怕得哭了出來。


「她說什麼!!」


「她說,就算娘娘發現了,我們也算賣個面子給娘娘,讓您在秀女面前有揚威的機會!」

慧妃聞言冷冷的笑了,「也是,妳這麼個蠢材,哪想得出這樣險的法子?妳曉不曉得,若是鍾粹宮裡沒有含煙那樣的人物,妳以為妳會沒事?若不是有她在,妳以為以本宮的性子會管妳姓啥名誰嗎?!」慧妃怒道,隨即挑了挑眉,「噢,是了,這攏翠確實是個有腦袋的奴才,她正是篤定含煙會為了保全景仁宮上下挺身而出,才敢這麼做,但是再有腦袋,她也不該妄加揣測主子的心意!我堂堂慧妃何須妳們這些個小蹄子做面子給我?好大的膽子!!!」


「求娘娘饒命,飛玉知錯了,表姊、表姊!」顧飛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得好不淒慘。


「妳給我記住了,這些小招我還不放在眼裡。」慧妃怒瞪著顧飛玉。隨即平了平怒氣,問道,「妳難道不覺得奇怪,怎麼我知道妳和攏翠聯手演了那麼一齣戲,卻還要引薦妳給皇后娘娘?」


顧飛玉臉上掛著淚痕,愣愣的點頭。


慧妃皺緊眉頭,「妳先起來,難看得緊。」


顧飛玉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用手絹將臉上的淚全擦乾淨,只見她怯怯的站在離慧妃大約三步距離之處。


慧妃冷笑,「不中用的傢伙。」


「皇后是太后欽點的,更是太后的親姪女兒,再怎麼不濟也有太后撐腰,要想在這個后宮出人頭地,就得把皇後抓在手心,明白嗎?」她取出手絹緩緩拭去指間的花液,見顧飛玉怯怯的點點頭,才又說道,「我要妳得到皇后的信任。」


「得到皇后娘娘的信任?我?但娘娘妳不是已經……」


「我?」慧妃仰頭一笑,「皇后表面與我交好,誰不知道她嫉妒我嫉妒得要命,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呢,所以我要妳代替我取得皇后的信任,掌握長春宮的一舉一動,明白嗎?」


顧飛玉這一瞬間突然有些明白了,這座后宮是怎麼一回事,她望著慧妃美豔的臉龐,看著一地的碎花殘瓣,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個寒顫,只見她僵硬的點點頭,「是,一切都聽娘娘的安排。」要活命,只能這樣。


「記住,要成為我慧妃身邊的人,就絕計不能說謊,不能對我說謊,否則妳知道妳的下場。」慧妃整整衣衫,跨步要離去,經過顧飛玉身邊時低低的在她耳邊道,「別忘了,我們可是一家人。」說罷,她便翩然離去,只聞她輕喊聲「漣漪」,過一會兒,漣漪便帶著人帶著轎子將慧妃給迎接回永和宮。


顧飛玉在聽聞轎聲遠去後,像是氣力瞬間被抽光一樣的癱坐在一地殘瓣中,雙肩止不住的顫抖著,「主子!」趕來的攏翠忙奔上前,「主子,妳怎麼了?」


「攏、攏翠。」顧飛玉緊緊攢著攏翠的衣袖,回頭臉色蒼白的道,「我知道妳接近我也是有所圖,但是,我們現在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妳,明、明白嗎?」


攏翠神情一凜,「慧妃娘娘知道了?」


「嗯,她全知道了。」攏翠點點頭,在攏翠的攙扶下起身坐到石椅上。


但攏翠似乎並不怎麼驚訝,只見她沉思片刻,「知道也是必然的,畢竟她是慧妃娘娘,但她沒有對我們怎麼樣代表她需要我們為她辦事,娘娘是不是要主子妳親近皇后娘娘?」


「妳怎麼知道?」顧飛玉驚詫的問。


卻見攏翠也不正面回答,只說,「那我們得再從長計議,主子,我們先回宮吧,啊?」


顧飛玉愣愣的點點頭,但卻抓住攏翠的手問道,「攏翠,妳到底為什麼這樣幫我?妳要什麼?」


攏翠聞言低頭不語,顧飛玉只覺,攏翠平日小巧可愛的面容在宮燈微弱燈光的照射下,顯的特別冷酷,只見她沉聲道,「主子,就如妳說的,咱們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攏翠與主子的命已經相連,就請主子相信攏翠吧,主子要榮華富貴,攏翠會盡力替主子取得,但攏翠要的,攏翠也會自己拿到手。」


顧飛玉無言以對,就讓攏翠攙著往景仁宮去。


夏夜燠熱,顧飛玉卻只覺渾身發寒,環顧四周,樹影橫斜,那一盞盞華麗的宮燈交錯,到處是影子,叫人莫名膽寒。

望望遠方的宮頂紅瓦,怎麼這座皇宮,竟有如此之大,大得,竟看不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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