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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一言不發,頭也不回,仍坐倒在榻邊握著箴妃的手,兀自落淚。皇上不說話,李緯也沒敢開口,眾人都顫慄著深怕皇太后動怒。
但皇太后卻也不惱火,彷彿早就不意外她這位皇帝會有如此態度,那以工筆精細描繪的鳳眸俐落的環顧內室,最後將眼光鎖定在尚被兩位內廷太監架著緋然臉上那抹血痕。


「宮女許罵不許打,放開她。」皇太后擺了擺袖,內廷太監立時鬆手,緋然虛弱無力的跪回地上。


「哀家得到通傳,箴妃甍了。」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彷彿在敘述一件平淡無奇的小事。


皇帝的肩不由得抖了一抖,淚落得更兇。


「哀家知道皇帝傷心,後事兒就交給皇后處理,皇后?」


皇后款步上前,低眉順眼的輕道,「臣妾在。」


「箴妃的後事就交由妳操辦,就按嬪禮下葬,賜號貞,為貞嬪。」


此言一出,滿室驚動,緋然忍不住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至高無上的女人,她看看皇太后再看看皇上,最後看著躺在榻上已經氣絕的那個她忠愛的主子,為了周全皇上的處境寧願如此淒慘的了斷此生,身後卻連該有的哀榮都得不到嗎?照理說,妃嬪甍後都得由皇帝決定以何禮下葬或賜何號,皇太后與皇后此舉明擺著就不讓皇帝插手。緋然咬咬下唇,正要出聲為主子抱不平,就聽聞身後傳來皇上起身的聲音。


「箴兒是朕親封的妃,朕不記得她何時降為嬪。」他淚眼望著皇太后,聲音聽來既壓抑又顫抖,聞者皆道不忍。


皇太后皺起眉,在廣袖下交握的手不自覺的握得更緊,「箴妃品德有虧,以妃位下葬於禮不合。」


「誰說不合!?」皇帝低吼著,氣得渾身發抖,「箴兒從來就沒有犯過一點錯,母后妳莫要欺她太甚!況今時今日箴兒的死因尚未明朗,不能下葬!」


皇太后被皇帝突然其來的暴吼給震了一震,踉蹌得往後退一步,她身邊的掌事太監崔璧連忙上前攙扶,「太后娘娘當心。」


「皇上怎麼能這樣同太后娘娘說話呢?」急欲求表現的皇后逮到這個自以為的良機便出口說道。


皇帝本就不喜這位老在太后跟前逢迎諂媚的表妹皇后,此刻他盛怒不打一處來,想到箴妃的死這個皇后可能也有份,他便狠狠瞪著她破口大罵:「什麼時候輪得到妳來教訓朕?沒有皇太后妳坐得上這鳳座嗎?沒有皇太后撐腰妳敢昧著良心踏進這咸福宮嗎?妳別以為朕的雙眼看不見妳背地裡對箴兒幹了些什麼好事兒!朕敢篤定,箴兒的死妳也脫不了干係!!!」他幾乎是貼著皇后的臉猙獰吼道,那向來嬌生慣養睥睨一切的皇后被嚇得渾身打顫,張口欲言卻發不出聲音,最後連退數步,狼狽的坐倒在地上,旗頭掛佩環飾相互撞擊發出玲琅之聲,隨行宮女與姑姑低叫著趕上前扶她,她卻腳軟得怎麼樣也爬不起來。


既氣皇帝也氣她欽點的皇后如此不經事,皇太后不由得發怒,「皇帝!思凝是哀家為你欽點的皇后,是我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兒,怎容你如此粗暴對待!?難道要與你共守天下的女人比不上一個只會妖言惑主的箴妃?」


「箴兒從未妖言惑主!是箴兒太美太好太善良,這個後宮還有妳根本就容不下她!也是朕害了她,當初不選她進宮不封她為妃,她也不會遭此毒手……」皇帝再也無法忍受的在眾人面前哭嚎起來,背抵著床柱滑坐地面,支掌掩面,也無法負荷的從指縫中滴出。


皇太后一時無語,只能挺直背脊深呼吸,搭著崔璧的玉手,不禁用力抓緊,力道之大,那金製掐絲鑲玉的指套在崔壁的手背上劃出一道口子來,崔壁眉也不皺一下,只是細細提醒:「太后娘娘仔細手疼。」


經崔壁這麼一提醒,皇太后才稍稍回了神,再深吸口氣,昂起下頷,這個站在天下頂端的女人早已經恢復冷靜,「皇帝你莫要執迷不悟,哀家肯讓箴妃以嬪禮下葬已是格外優容,要知道,老祖宗的規定,宮裡的妃嬪自戕,莫說是入陵,是連葬在宮裡都無法被允許的。」


自戕?


皇帝倏地抬起頭,「自戕?」他瞬間迷惑起來,轉頭看著一臉惶惶的緋然。


不!!!不是的!!!


緋然在心下哭喊著。但礙於主子生前的交待,且皇太后與皇后都在場,她有口不能言,連頭也不能搖動半分。


「怎麼?沒有人告訴皇上,箴妃是自戕的嗎?」皇太后冷瞪著緋然,「妳是箴妃的貼身宮人,怎麼沒有據實以告聖上?是不是你們這一干奴才都不想要腦袋了?」鳳眼危險的瞇了起來。


緋然聞言幾乎要暈厥,她該怎麼辦?主子!箴主子,緋然怎麼辦?


「緋然姑姑,妳就說了吧!」此時一微小的聲音自那跪了一地的宮人之中傳來,緋然一下就認出那是太監小福子郭長順的聲音,她記得小福子到咸福宮做事沒有多久,約是兩個月前從延禧宮由慧妃派過來的,說是要讓體弱多病的箴妃多點人手照料,當時緋然雖覺得不妥,但箴妃主子卻還是將小福子給留在偏殿工作。


想不到……想不到今日箴妃主子過逝倒讓這賊子現了形,緋然狠狠的瞪著那個怯怯抬頭的小太監,恨不得用眼神殺了他,「我不知道你要我說些什麼。」緋然強持鎮定。


但皇太后怎麼可能放過?「誰說話呢?」她偏頭問著崔壁。


「回稟太后,是咸福宮的太監小順子。」崔壁抬頭看看後回答。皇太后又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崔壁得令後喊:「小順子,起來說話。」


「是……」小順子怯怯的從眾人中站了起來,跪到太后跟前去,那些個咸福宮老宮人沒有一個不恨恨的瞪著他。


「你知道些什麼?都給哀家說出來。」這個小順子,看上去挺眼熟的,似乎在慧妃身邊出現過。皇太后心下細想著。看來這後宮的女人們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小動作,今日除去了箴妃,她倒也還不能省心吶。


小順子點點頭,嗑嗑巴巴的說:「昨、昨夜奴才替偏殿上完燈後,準備要到宮後門當值,經過這兒的時候似乎聽見,緋、緋然姑姑與箴妃娘娘在爭吵,奴才也不敢細聽,快步、快步通過,但還是聽見了一些什麼『自殺』『偽裝』什麼『謀殺』的字眼,嚇得奴才一夜不好眠吶……」


「小順子你說什麼鬼話!!」緋然忍不住大喝出聲阻止,「主子平日待你不薄,你為什麼這樣汙衊箴妃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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